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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法虛大師等人退開了,死亡嶺上又恢復了已往的沉寂,多少毒蛇蠍蟲浮游而出,在那尖凸的岩石上蠕動,猝然間視之,宛如高空下的人物禽獸,端的奇枝怪葉,無不驚奇……

  不久,金遺龍又把叔父提出洞穴,解活穴道,冷聲問道:「聽說叔父多次與爹爹作對,這事是真的麼?」

  叔父怒道:「混帳小子,你如此對待叔父,已是大逆不道,尚敢口出汙言,侮蔑叔父,簡直有幹天怒,快將我放開,免受欺長之罪。」

  金遺龍冷笑道:「叔父大人,既然一切都揭穿了,掀開了人的外皮,裡面什麼東西都可清清楚楚地觀察出來,再瞞隱已是不太高明的舉動了。」

  叔父氣道:「好的,你目無尊長,要吾怎地我聽著就是!」

  金遺龍沉思一會,很有毅力地道:「叔父不肯承認,顯得我倒太過武斷,難免被人非議,只得待真相揭穿證據在手時方行定罪……」

  叔父垂首無語,心中暗自忐忑不安,不知這親侄子到底有什麼高明的舉動來決定這樁恩怨的是非。

  金遺龍心中已有主意,先向狄青四人打招呼道:「咱們任務已成,早點離開此地吧。」四人點頭應是,紛紛展開輕功提縱之術向嶺下奔去。

  金遺龍一手挾起叔父,邊奔邊道:「叔父,您且委屈一下,如事非盡然,小侄願誠意道歉。」

  五人輕功不凡,飛嶺越澗如履平地,除了鄭芳清姑娘稍感吃力外,其餘的人都是當今一流高手,身輕似燕,起落間疾比飛.鳥,是以轉眼間便自來到了一座城市。

  大夥兒落住在一家客棧,金遺龍宿偏房,狄青住東廂,三花娘子則自包一間雅室,大仇初報,內心皆有說不出的舒暢。

  將至黃昏,金遺龍忽聞隔室有人低聲呻吟,仔細一聽,這悠長的吟聲竟是十分地痛苦,不禁觸動俠心,推門而出。

  夕陽的餘輝斜斜射在門檻上,更由丹風樹枝垂葉裡透出,一大片土地均呈了暗紅的金色,無數雀鴉歸巢,遠遠地投入了無邊的林原,於是大地被綺麗的黃色塗染了一抹色彩。

  這時,隔室呻吟之聲清晰地撲入耳時,金遺龍由此斷定那鄰室是女子,他先在門前輕輕敲了兩聲,問道:「請恕打擾之罪,敝人能否進來?」

  室內沉默了一下,仿佛把那客人驚訝住了,片刻之後才道:「可以。」

  語聲很脆,雖只此兩字,但可斷定此人天生一副好嗓子,金遺龍心想:「她還是個少女,聽口音分明未超過二十幾歲,怎麼單身一人來投宿客棧……」

  也不怠慢,輕輕推門而入,那女客背面而坐,長長的頭髮,哲白的粉頸,敢情出身高貴家庭。

  金遺龍乾咳一聲說:「想不到您是個姑娘,敝人不請自進更顯得無禮了,尚請姑娘原諒。」

  長髮少女身軀不動,悠悠道:「你別客氣,敢問有何貴幹?」

  她的身體適中而苗條,光從背面就可看出,想像中她既然具有女人一切動人的條件,相貌也決非平常可比。金遺龍出了一會神,道:「敝人住在隔室,無意中聽姑娘呻吟出聲,仿佛有所病痛,特此登門造訪,姑娘如不嫌棄,請將姑娘病因告之敝人,也許敝人能幫助一二也說不定。

  長髮少女道:「原來如此!」她悠悠地低頭歎了一聲道:「好意心領了,我沒生病。」

  金遺龍臉孔一紅,心想她口說此言,無非是惋拒自己的意思,何必多找麻煩。心中微感不快,就待退下,但轉念一想:「人家一個單身女子與自己非親非友,自不願透露病情,自己俠義中人,這點小氣都忍耐不了,如何再去救人……」

  他重又止步,靄然說道:「出外人皆不方便,敝人聽出姑娘呻吟聲裡有痛苦的隱情,何不據實說出,也好讓敝人能有幫助的機會!」

  長髮少女道:「你幫不了的。」她忽然回頭一瞧,一霎那間,兩人都怔住了,目光由驚變疑,由疑變奇,由奇而轉變為內疚金遺龍抑制內心衝動:「青青……一切都是我的錯……你受苦受難皆是由我而起,叫我如何不慚愧,如何不內疚呢?」

  說話間,虎目之中至情的淚水浮動欲滴,微微顫動的嗓音裡透露了他極度的不安,也許知道了當前的少女就是因為他而落難異鄉,而受盡折磨。

  青青儘管芳心欲碎,但卻極力抑制,一反往昔的激動,沉沉靜靜地歎了一口氣,冷冷地說道:「秦龍……算了吧,就當作是夢,是一場春夢,大家見面既無痛苦也無不安,這不是很好嗎?」

  她雖極力說一些平淡的話來沖走自己內心的悲痛,排開以往的相思,可是感情卻不容許她這樣做。一段平淡的話後,早有一些淚珠自眼角滴下,順著玉靨落在胸上襟上,僅是片段的對話裡,她的臉色便變了好幾次。

  金遺龍只覺胸口有刀在剜,一陣陣辛酸的傷哀湧入心靈,受到那刻骨銘心的痛苦,他抬起失去光影的眸子,抬起灰白的面頰,沉直沙啞地道:「不管你如何恨我,如何來刺激我,我都忍耐,只求你看重身軀,勿為我這無用的人傷心!」

  青青翠袖掩面,努力把口氣轉得柔和一點似的,道:「去吧,男兒志在四方,你盡可遠走高飛了……」

  金遺龍沉痛地道:「別趕我,讓我想一下,如何才能使你永遠愉快!」

  青青愴然笑道:「除了離開你,忘懷你,我的病是不會痊癒的。」她雖然在笑,可是笑容比哭還要難看,雖然她很美,美的人笑容不會難看的,但各人感受得不同,在這種低鬱悶愴的情境裡,越美的笑容越是錐心的疼痛。她道:「當然,女人失去愛情不能生活,因為她把它看成生命中重要的一環,男人卻不然,越痛苦的事越以為痛快,你何不高歌歡笑,放懷大……」

  金遺龍想說話,但喉嚨卻似有物梗塞,呐呐發不出聲。忽地,門房外狄青大步走進來,開口便說:「好哇,金遺龍大俠……」

  金遺龍不等他把話說完,就半途截止,道:「我給你們引見一下……」說話時青青忽然站起來,問道:「誰是金遺龍?你是金遺龍呀!」金遺龍情急之下,忙向狄青一指,道:「這位就是金遺龍大俠!」

  狄青一愕,眼兒張得老大,望望金遺龍又瞧瞧青青,整個人如墮入五里霧中,不知兩人悶葫蘆裡賣什麼膏藥。他直眉愕眼地道:「這……這是怎回事呀?」

  青青灰暗的眸子漸漸染上一抹色彩,頃刻間她的溫柔,她的媚力便盡數流了出來,令人看了怦然心動。

  她緩緩走向狄青,口中輕輕說道:「您就是金大俠,啊,金大俠就是你呵,我一向佩服的人……」

  當狄青的眼睛與她目光相對之時,忽然感覺一股柔水也似的幽情默默投來,也大半輩來沒有享受過這種溫柔,不禁有點手足無措。

  像他這樣愣頭直腸的人也感覺青青的怪狀了,別說聰明透頂的金遺龍,早把青青的行動看得一清二楚,猝然間內心有說不出的沉痛,就像一塊巨大的石頭忽然重重地掉在他心湖上一般,渾身都不自在。

  他迅速地把狄青與自己一比,想不出眼前新認識不久的大漢究竟哪點比自己強,而令心上人看他一眼後便向他眉眸傳情,不勝依戀……

  青青道:「金大俠,你以往神奇的軼事在我心中生了根,想不到我竟有這種榮幸見你一面,我太高興了。」

  狄青臉孔發熱,渾身難受,心想這小姑娘怎麼搞的,就算金遺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見面就說……

  他轉眼瞥了真正的大俠,見他鐵青著臉,更忖不出是怎麼回事,一時之際又給怔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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