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武俠 > 赤膽紅顏 | 上頁 下頁
九一


  由於他話傳得快,俊美少年很快地就趕上她了,此刻正壓低聲音,爭執不休。他悄悄越過一樹,便在兩人頭上,傾聽著兩人的爭吵。

  鄭芳清氣道:「我一切都知道了,你別瞞我,你……你對申微翠有意,你喜歡的是她!」

  俊美少年道:「芳清,你的誤會竟這樣深,叫我如何回答你!」

  鄭芳清道:「哼,我誤會……你還好意思怪我。」

  俊美少年道:「一定是有人中傷,那人妒心甚重,顛倒黑白,指鹿為馬,你相信我,還是相信那人……」

  他長歎道:「想不到我們之間竟經不起這小小的考驗。」

  鄭芳清怒道:「你把虛情假意的話少拿來說,我知道你喜歡的是微翠,你當我看不出來嗎?哼,為了你,我磨著爹爹,與殷員外退婚,想不到你使我失望……」

  白衣人即金遺龍的化身,聽了鄭芳清,俊美少年的對答,已把自己所以與她解除婚約的秘密弄清了,當下怒氣上沖,嘿然自語道:「究竟讓我知道了,原來是你的主意,鄭芳清呀,你未免太無恥了……」

  想起自家壽命只有短暫的三天時間,一股空虛的惆悵湧進心懷,那怒火立刻變化成辛楚的悲哀。

  他目光眨了兩眨,似乎已打定主意,但見身子一長,無聲無息地便消逝于夜風蕭然,枝葉稀霧的楓林裡。

  第二天——

  陽官道上,一個白衣少年踽踽行著,他衣冠楚楚,模樣俊俏,宛如潘安再世,宋玉重生,什麼人見了都以為他是大家富族裡的公子哥兒,自不會有憂慮的事情,可是他的臉上卻是滿面悲傷悒鬱之色。

  一個鶉衣百結,滿面倦色的老婆婆蜷伏在樹蔭下,深秋的寒風使她禁受不住,嗦嗦地抖著,白衣少年從她身旁經過,突然動了仁慈之心,停下暗想:「可憐的老婆婆,你敢情饑餓了許久了……」

  老婆婆睜開失神疲困的眼睛望了他一眼,無精打采地伸出手來,口中呐呐道:「公子做做好事,我……我幾天沒吃了。」

  白衣人眼光一垂,低聲自語道:「可憐的婆婆,你年紀這麼大了,得不著人照顧該是多麼痛心呀!」他振作著,緩緩抬手探人懷裡摸索,他原本白晰的手臂,竟成了焦紅色,仿佛剛被猛火灼傷。他在懷裡摸了一會,始終找不到一個銅板。最後他掏出那一枚死亡嶺上無意之中得到的朱色小果,抱歉地道:「老婆婆,我心裡很想幫助你,可是懷裡一點銀子也沒有了,這……這一枚果實是我僅有之物,你肚子很餓便把它吃下,等一會我找朋友再送銀子來。」

  老婆婆多天不曾果腹,一見那果實鮮紅欲滴,不由食欲大增,伸手接過,放人口中,一口便咬下大半。

  她嚼了兩下,—忽然眯著眼睛叫道:「哎呀,這果子好苦,老身不敢再吃。」手上那一小半邊果肉也從手中掉落,她道:「多謝公於,你雖不能幫助我什麼,我仍然感激你的盛情。」

  白衣人俊臉慢慢紅了起來,心想自己本沒存作弄她的意思,卻已經作弄她了,內心直感歉疚,便拱手道:「對不起,老婆婆。」老婆婆正要說:「公子不必自疚」,腹內熱源蠢動,疲備饑餓立刻消失,猝然間一種青年人的生氣充滿了全身,直覺非手舞足蹈一番不可,不禁呆呆望著他。

  白衣人覺得她眸裡的神色很是奇異,正想開口尋問,老婆婆已挺身站起,朝他當頭便拜,口中喃喃道:「菩薩現靈,菩薩現靈,想不到老身日夕忠誠奉信,已得菩薩見憐了……」說著,精力大旺,不住跳躍歡呼。

  白衣人怔怔望著她反常的行態,內心萬分迷惑,暗想:「難道可憐的婆婆餓瘋了嗎?」他目光落在那半邊果肉上,心道:「假如吃了這果實後會瘋狂,我也真想趁未死之前瘋狂一下,兩天來日夜都有死神向我示威,心中苦悶極了,何不瘋狂地死去,至少也比沉畏的死要高明些……」

  心念想著,毫不猶豫地拾起那半邊果實,往口中便塞,細細地咀嚼起來。起先,那苦澀酸辣的滋味幾乎令他臉孔變色,可是咀嚼了片刻時光,卻又有一股凜冽的清涼自食道內升起,口腔中充滿了甘芳的滋味。

  不久,腹中咕咕噥噥起了變化,一種神奇的熱源霍然在體內流動起來,向天厥經陽關,由氣穴進丹田,然後注入黃庭,泄人泥丸,打通了三十六大穴裡的逆氣,舒暢了十二陽關重樓的滯血,心中真陽鼓動,鬱悶的情緒為之盡逝一空。

  他是習過武功的人,這般常情自不多見,腦海一點靈智立刻打開了迷惑的心緒,不禁登足長嘯一聲。

  嘯聲直沖靈霄,回音嗡嗡回聲不絕,四肢百駭猝然似注入一股巨大的潛力,禁不住也手舞足蹈起來。

  他體內的勢力迫他非如此做不可,然而內心卻十分清楚,這枚果實確是罕世奇珍。他邊亂舞著暗道:「看不出這平平凡凡的一枚朱果,竟是佛門道家夢寐難求的罕世珍寶,練武之人視如第二性命,就是普通人也千方百計求此長生妙藥……」

  那鶉衣百結,滿面污穢的老婆婆亂舞了一會,便停頓下來,但她仍相信是菩薩見憐,不住合什仰拜。

  她青滲滲的老臉突然湧上了許多血色,頃刻間便換了一副面孔,乍眼望去,這七十開外的老婆婆竟成了鶴髮童顏,朝氣蓬勃的得道之士。

  白衣人也自停歇下來,怔怔道:「老婆婆,你年輕多了呀!」

  老婆婆沒注意他的話,她自己頌經念佛已來不及了,哪有心神去聽他的話。白衣人顧她思己,也知自己必也有了些改變。

  他很感謝老婆婆啟示了他,朝她施了一禮,便轉身奔入城中。

  他舒掌伸腿,自覺改換了一個人,便豪笑兩聲,大步往西而行,那兒有他的目的地。沿途,他十分焦急,不知鐵面將軍第三位千金是否安然到家了。

  第三天早晨——

  他匆匆自客棧出來,繼續西行。

  這天,他的心情是憂喜參半。雖然手臂傷創已由不知名的仙果治癒了,全身功勁也比往昔大有增進。可是,鳩面老人毒藥一關尚未渡過。鳩面老人自稱此毒能潛伏體內三日發作,而絲毫不影響本身功勁,自然不會假的。

  認真一算,今日正是毒藥潛伏期滿,將欲發作的日子,白衣人憂鬱地皺緊劍眉,心中茫茫然思想著:「萬一……我將如何呢?」此念才動,胸懷中兒女私情為之消磨無存。

  他忽然想到:「江南提督之府就在近城之處。我何不珍惜這短暫的一天,把所有不悅的事辦完?」

  江南提督,官邸果然華麗,比起平蠻大將軍絲毫不見有遜色之處,白衣人向守門的官兵打了人招呼,便大步踏進園內。

  守門的四個官兵齊齊愕住了,儘管瞧他那一身打扮不像普通人,可是記憶裡卻找不出有這麼個認識的人物。

  白衣人利用人的缺陷,安然無阻地進入了江南提督深園裡,他巧妙地跟蹤丫環侍娘們摸入了提督客廳。

  提督客廳寬大莊嚴,四門都有持著明晃晃長戈把守的官兵。白衣人大步人內,竟沒有人敢攔阻他。因為事機湊巧,提督大人今日宴客,所邀之人都是一方之雄,官兵們自然當他是應邀的貴客,故而相迎。

  客廳中央,一張銀面大桌,熱氣騰騰,山珍海味,應有盡有。桌邊四圍正坐有八個衣著華麗,舉止文雅的貴富互勸歡酒。

  雖然,八人一席,不算冷場,但卻沒有像酒肆內喧嚷的聲音,大家似乎都儘量地避免扯大嗓子,因為有身份的人究竟風度與常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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