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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眾人齊喝道:「遵命。」大模大樣地把轎子放在平蠻大將軍門前,三位官兵一瞧來人派頭不小,冰冷冷的臉色也和緩了一下,心想:「這次可不能大意喝叱了,說不定是何方要人,有事要跟大人見面,自家萬須小心,得罪這種人,可是吃不消兜著走的……」

  慢說三位官兵正立不動,這一群江湖豪客也畢直恭立著,靜待轎中人出來,三位官兵跟隨平蠻大將軍甚久,有的是官場經驗,此刻不禁暗叫一聲僥倖,心想:「果然不出所料,轎中人是大有來頭的,自己幸無粗魯行事……」

  白衣人緩緩走出轎子,先不走進,一搖三擺走近門前,刻意打量一下,口中尚不停地自語道:「不錯,不錯,申老朋友住的地方還算不錯,嗯,哈哈,尤其是這副對聯,跟他老弟倒很相配得來,哈哈……」

  他一面說,一面緩緩點頭指著對庭的對聯,細細念著:「群獸臣服,嘯起風;世人仰德,麟藏雨。」念了兩遍,忽微笑道:「申老弟真是自負頂天立地的漢子,光憑這一副對聯,已能使人意味到申老弟官邸是臥虎藏龍之地,哈哈哈哈……」

  他這一說不打緊,卻嚇壞了三位官兵,各在心中打了一轉,齊疾走上兩步,必恭必敬地行了一禮,口道:「大人請,正在房內……」

  白衣人只當沒聽見,害得三位官兵暗打了個哆嗦,心想:「這般大爺子,最難侍候,我看還是小心點才好!」三人心情忐忑,再恭敬地說了一遍,白衣人才「哦」的一聲,似乎此時才聽見他們三人的話,道:「這是申大將軍的規矩嗎?非要本人去見他?」

  三位官兵聞言嚇了一跳,暗暗忖道:「不好,這大人架子不小,可不是等閒人可比!」忙轉變口風,恭敬地說道:「小的該死,冒犯了大人,望大人千萬原諒,小的這……就去請將軍出來,請大人稍待片刻……」

  白衣人緩緩點了一下頭,道:「好的,你快去稟請吧!」

  官兵如獲重釋,說聲「多謝大人」,飛似地奔進室內,不一會,一個紫面濃髭,目閃精光,步伐沉健的長者疾步走來,面上微現緊張之色,因為白衣人的架子大,使他心頭震撼了一下,以為某朝廷大員降臨,趕忙出來迎接。

  他一出現,凡是白衣人所帶領的江湖漢子,俱感將門侯府果非平常。原來光隨他出迎的丫鬟奴婢,就有二十多人,圍繞在紫面長者四周,雖未出聲,卻有一種令人威嚴的氣魄。

  白衣人目光接觸了紫面長者的臉孔,一霎間,膽氣盡消,幾乎不敢按照計畫行事了,轉念一想:「不行,這種妻叛夫的恥辱,我絕對不能忍住,非與他討論個結果不行!」回憶起三姐申微翠與俊美少年同處荒廟裡的情景,全身熱血為之澎湃,他暗自振作了一下,離群而出,大步走向平蠻大將軍。

  是時,星辰滿天,天邊一抹新月,也升拔了起來。在霜白的光線下,平蠻大將軍看清了來人的面目,鬥然間,他吃驚地叫了一聲。儘管多年爭鬥於朝廷之中,修養已非普通之人能比,但他猝然遭遇了下落不明,生死未蔔,離別了廿多年的故友,亦感有無法容納得下的詫訝。

  環繞他身邊的丫鬟奴婢,以為大人遇見了比他地位還高的官員,心中一震,不約而同地都拜了下去,那幾位官兵更是驚得面無人色。

  白衣人的手下也驚異交加,暗中忖道:「噢,當家的原來跟平蠻將軍是認識的,怪不得知道他敢裝模作樣,迫嚇官兵了,當家的真了不起……」

  白衣人嗓子忽然一變,變得低沉有力,像空山裡的春雷,一字一句皆震撼著大地,他仰天笑道:「哈哈哈哈,老申,怎麼啦,不歡迎故友嗎?」

  平蠻大將軍申無畏勉強壓制了心底下的詫訝,大步走來,重重拍了白衣人的肩膀一下,也自仰天大笑道:「老金,你這小夥子,多年不見,尚這般年輕,倒是我這老糊塗不行了,哈哈哈哈……」

  白衣人聰明絕頂,當下立刻知道當年爹爹跟他的交誼,故也露出放蕩不羈的樣子,拍著申無畏寬厚的肩膀,笑道:「老申,你是顯然老了一點,但要知古來英雄豪傑,本來就無法抗拒歲月的侵蝕呀。多年不見,你那直爽的脾氣,似乎也被歲月改變了許多,真差勁。」

  紫面將軍道:「老金,你那毛兒腔又來了,真跟你二十年前一樣,改不過來。走,走,走,老金,我為你貯藏的陳酒,也快發黴了,不喝掉它,心中直感不樂。」

  白衣人道:「老申真夠朋友,想不到你為我貯藏的酒,仍然健在,我想,你並非怕它發黴,而是嘴饞,天天想去動它……哈哈,為了我的關係,你又不好意思獨自開了享樂,是以心中直感不快,老朋友說的對麼?」

  紫面將軍微紅了臉,也不否認,大笑道:「我說你小夥子脾氣一直未改,果然不出所料,一來就疑神疑鬼的。說真的,老金,我想念你多年,你卻無情無義,不來看我,有時候我真的發誓叫天雷打你呢!」

  兩人多年不見,情感卻有增無減,見面便放肆地說了一大堆,是以場面極是歡欣。只有紫面將軍手下的人,感到詫異,因這位將軍,平素有鐵心之稱,做事一絲不苟,生活嚴謹,從不輕易談笑,不想今天卻出奇地放浪形骸,未免令人驚奇不已。

  兩人把手言歡,大步入室,手下們俱守在門外,不接命令,不能擅自入內。

  紫面將軍褪下黃袍,穿了一身輕便晚服,命人取來陳酒菜羹,就在八仙桌上,大事暢談起來。

  「老金,二十年來,你究竟跑到哪裡去了?害得我老哥哥幾乎害了相思病!」

  「無畏,人生變化難蔔,二十年來,我躲避仇人結党追襲,所受的風塵之苦已是夠多的了,哪像你,關起門來享福!」

  「老金,我不是早就說過,像咱們這種身份,何必再涉人江湖,與那些不倫下類的江湖人打交道呢!」紫面將軍誠懇地說,「老實說,我非常不贊成你在江湖中亂攪恩怨,好好的官兒不做,真令人想不通,你為的目的是什麼?」

  「別談這些了,我們幸有再相會之日,多虧老天有眼,我想問你,二十年前,你究竟做了什麼大事,有何風險沒有?」

  「唉,這年頭太平日子,咱們還會有什麼風險,別談了,我申無畏已平凡了二十多年,想起來,真覺得羞愧。」

  「哈哈哈哈,時事造英雄,也能毀英雄,老申,你別老是抱怨好麼!」白衣人忽覺頷下假胡被震動了,漸有脫落的可能。於是趕忙利用喝酒的機會,用手貼緊一點,他的動作異常巧妙快速,是以紫面將軍根本就沒懷疑到面前的友人是假冒的。白衣人悠閒地夾了一塊肉餅,送進口中,細細咀嚼了一下,咽入肚裡,然後用淨白的布巾拭去唇邊油脂,微笑著說:「不得意的事情少去想它,避免招來無謂的愁慮,老申,你也是聰明人,還不看穿世間的冷暖不常,及時行樂?」

  他高舉玉杯,大聲道:「來,我們乾杯吧!」說著,仰面便幹,紫面將軍忙也隨幹一杯。他道:「金兄素有海量之稱,喝酒不過十壇,絕不醉倒,咱們今天見面即是無上的快樂,來,咱們換杯為壇,不醉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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