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落日(91)_朱羽

九一

　　鐵君石從靴統中拔出他的匕首，以刀尖畫著曹家堡附近的地形，然後分配任務。他講解得非常仔細，高霸和嶽清也聽得很出神。

　　此時此刻，在曹家堡一個陰暗的角落裡，老爺子正在聽取關家燕的報告，他最關心的當然是鐵君石的態度。

　　關家燕說出了她對這一方面的看法：「鐵君石是一個很難纏鬥的對手，但是他太關心所有人質的生命，尤其是魏小蘭，我猜測他絕對不會輕舉妄動。」

　　這時，木柵門處有輕微的騷動，原來是阿祿查回來了。這位老爺子似乎不太關心阿祿查回到堡內為什麼和關家燕有一段時間上的差距。他的雙眉深鎖著，很明顯的，他的情緒正陷於低潮。

　　「家燕，你在埋怨我嗎？」他輕輕地問。

　　關家燕沒有說話；其實無言也就代表了默認。

　　「我原先也只是想剷除毛子雲那個貪贓枉法的傢伙之後，好好地為邊城的老百姓做些事情，讓他們過幾天安穩的日子。沒想到，嶽霖突然出現，他把我的整個計畫都破壞了。」

　　「那也沒有必要殺他呀！」關家燕的埋怨和不滿終於表露出來了：「有許多方法可以讓他閉起嘴巴的。還有，我認為對付魏小蘭的手段也太過分了。」

　　「家燕，你還有什麼埋怨，全都說出來吧！」

　　「還有，為什麼要劫掠財物呢？這……」

　　「家燕，我們被迫亡命天涯，沒有錢怎麼活得下去呢？還有這麼多的弟兄，他們對我都是忠心耿耿的，我能不顧他們的死活嗎？」老爺子竟然歎了一口氣：「唉！事情會演變到今天這種地步，是我當初沒有想到的，……家燕，令我擔心的倒不是你對我有多麼不滿，卻是另外一件事。」

　　關家燕沒有開口去問，顯然，她對一切都漠不關心了。

　　「家燕，老老實實告訴我，你很喜歡鐵君石，對嗎？」

　　又一次緘默，難道又是默認？

　　「唉！」又是一次沉重的嘆息。「如果按照我原來的計畫，你和鐵君石也許還有美滿的結果——現在……唉！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家燕，讓我問你一個問題好嗎？如果鐵君石要殺我，你有機會先下手殺他，你會為我這樣做嗎？」

　　「我會的。」關家燕毫不考慮地回答；儘管她的語氣很低沉，卻不猶豫。

　　老爺子沒說什麼，只是抬手輕撫著關家燕的頭髮，她的答覆就已經令他心滿意足了。

　　突然，木柵門處又有了輕微的騷動。立刻有人跑過來向老爺子報告：「有人騎馬接近，只有一個人，手裡揮舞著一塊白布……」

　　「家燕，你過去看看，小心鐵君石使詐。」

　　關家燕來到木柵門口時，來人已經在木柵門外約莫二十步的地方停住，來人是嶽清。

　　關家燕揚聲問道：「有什麼事？」

　　嶽清以緩慢的動作下了馬，牽著馬韁，緩步走過來，他撩起衣襟，拍拍靴統，表示他沒有帶武器，然後才開口說話：「關姑娘，是鐵大哥教我來的，他同意你們在天明前撤離曹家堡，他會遵守約定，三天內絕不派人追緝，連出入歸化城的商隊都暫時不准行動。不過，有兩個小小的條件：一是不管你們往何處去，但是在你們離開曹家堡的時候只能走西北方向，因為這附近還有不少的蒙旗遊牧家族駐留，鐵大哥不希望橫生枝節，引起任何麻煩；還有就是由我監督你們撤走，確定你們除了帶走曹堡主、毛子雲和魏小蘭之外，並沒有多帶一個人質。」

　　「岳大哥，我曾經欺瞞了你一段時間，我真不知道該向你說些什麼。」關家燕說話的時候一直垂著頭，似乎有愧對故友的感覺。「岳大哥，以鐵大哥的個性他是絕不會如此妥協的，請告訴我，他真是為了魏小蘭才如此委曲求全的嗎？」

　　這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問題，鐵君石並沒有給予他指示；這也是一個較接近人性的問題，嶽清當然不能去設想關家燕提出這個問題有任何其他的動機。不過，他深深明白自己的回答將有深遠的影響，不得不小心應付。

　　「我想不是單純地為了魏小蘭。」岳清明明知道這樣的回答可能不太妥當，但他卻不願意因他的搪塞而破壞了鐵君石是一條鐵錚錚漢子的形象。

　　「那還有什麼其他的原因嗎？」

　　嶽清立刻有了警覺，如果他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回答的話，可能會引起對方的誤會，因此他很技巧地說：「關姑娘，我想你對鐵大哥的性格已經有了深深的瞭解；那麼你也一定明白他何以會如此委曲求全的——關姑娘，我想你們也不應該耽擱寶貴的時間了！」

　　「岳大哥，我們一切都準備好了，說走就走。這一去生死未蔔，動向不知。此後是否還能見面，那更難說了！」這時，關家燕才抬起頭來。「鐵大哥也許只是怨我，而你一定是恨我入骨，因為是我殺害了令兄岳霖。」

　　嶽清竟然忍住了內心的悲憤，語氣平靜地說：「若是我說我並不恨你，如不是假話，那就是我人性泯滅了。不過，我儘量去設想你是身不由主；事實上我們也知道你是被那位老爺子所控制、所擺佈的。如果你願意告訴我，為什麼一定要置他於死地，我就感激不盡了。」

　　「他不死，老爺子就會死；他雖然被殺，老爺子的計畫還是被破壞了。如果不是令兄突然來到歸化城，情勢不會演變到今天這種地步。」

　　「關姑娘，你愈說我愈糊塗，你能說得更明白一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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