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落日(76)_朱羽

七六

　　「也就是保安副總隊長劉長青。」

　　「鐵頭兒，你真厲害，不得不教人佩服，不過，如此一來，你恐怕也就死定了。」

　　「你還敢反過來威脅我？」鐵君石狠狠地說：「要死，你也比我先死！」

　　「沒錯，我的性命現在控在你的手裡，我比你年紀大得多，就算你比我多活一天兩天，你還是不合算。」

　　「不用來這一套，反正你我都一樣，早把性命豁出去了——」鐵君石用左手揪住對方的衣領，現在他又用右手掐住了對方的咽喉。「先回答第一個問題：關家燕的父親在什麼地方？」

　　「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要聽真話。」

　　「告訴你，關標已經死掉了，誰有工夫去侍候一個瞎眼老頭？」

　　「真的嗎？」鐵君石的聲音很輕、很輕。

　　「千真萬確。」

　　鐵君石就像突然爆發的山洪，他的右手連揮，猛然地刮了對方幾個重重的耳光，憤怒地吼著：「你殺了關家燕的父親，還要淩辱她、欺騙她，讓她懷著一線虛幻的希望，屈辱地活著，你是人嗎？你是人嗎？」

　　老頭兒被鐵君石揍得嘴角流血，但他並沒有反抗或掙扎，反而迷惑地問道：「年輕人，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為了一個瞎眼老頭如此生氣？」

　　「我不明白世上怎麼會有你這種狼心狗肺的人？我要掏出你的心肝來看看究竟是什麼顏色。」

　　「年輕人，別衝動，也別以為把我制住了，歸化城就太平了，情況並不單純，你一個人化解不了。我死了，也幫不上你的忙。」

　　「老爺子，我承認你的說法是對的，情況複雜，我一個人化解不了，而我是盡一分心力算一分。說吧！你是什麼人？」

　　「我是什麼人對你並不重要。」

　　「我所提出的問題你必須回答，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鐵君石的右手又掐上了對方的咽喉。「說！你究竟是誰？」

　　「我是葛六，是葛七的哥哥，因為我可以冒充各種身分的人，所以道上的朋友都叫我『無臉判官』。」

　　「無臉判官」？這只是鐵君石用來形容那個幕後不知身分者的形容詞，想不到還真有個「無臉判官」，而且還是「黑臉判官」葛七的哥哥。

　　鐵君石放開了手，當葛六突然宣佈他的身分之後，鐵君石的精神整個鬆懈下來，他原先以為內情有多麼複雜、神秘，到頭來卻是如此單純。

　　「葛六！」鐵君石有氣無力地說：「我不為難你，最少你在我的警騎隊轄區之內沒有案底，而我現在也不是什麼鳥隊長，……我不逼你說出姚方有什麼惡毒的計畫，因為你將來還要混，還要活下去，只要你交出魏小蘭，然後你就走人，我甚至可以壓制關家燕，不讓她一報殺父之仇——葛六，這樣公道嗎？」

　　「公道，可惜我無法領你的盛情，我沒法子交出魏小蘭，她不在我手裡。」

　　「她在何處？」

　　「只有我們的『頭頭』知道她在什麼地方……」說到這裡，葛六突然壓低了嗓門：「我承認我是個邪門人物，我這一輩子也做過不少缺德事，不過我還多少有點血性，老弟，你是個血性漢子，我不妨向你透露一點風聲，日落之後，歸化城將有一場血雨腥風……」

　　「你說什麼？」

　　「在咱們遠走高飛之前，當然要刮盡城裡的財富，曹家堡、如意錢莊，以及一些知名的大戶，誰都逃不掉。咱們在城內佈置了二、三十枝人槍，一個個都是殺氣升騰的好手……老弟，你是咱們『頭頭』唯一擔心的勁敵。」

　　「他有許多機會置我於死地，為什麼還留我活著？」

　　「對立是勁敵，你一旦脅從就是他的大將。他一直想利用你，甚至想網羅你成為他手下的一員大將，他曾私下表示過，他非常欣賞你。」

　　「那我真是光榮極了！——葛六，最後一個問題：以你的深沉和世故，怎麼會突然向我透露這麼大的秘密？」

　　「老弟，你是個很令人欣賞的血性漢子，像我這種老江湖，不太會欣賞朋友，卻會欣賞敵人。最主要的原因是：當我的七弟過世之後，使我在性情上改變了許多——唉！」葛六沉重地歎了一口氣。「多行不義必自斃，我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

　　「葛六，如果你所說的都是真話，現在你還有一條活路：立刻離城，我絕不為難你。」

　　「老弟，你不怕我是故作姿態，討好你，然後好趕緊開溜逃命？」

　　「葛六，就算我上你的當好了，你這一輩子沒做過人事，最少你現在還說了幾句人話——走吧！趕緊走！」

　　「老弟，我不走。」葛六搖搖頭，一屁股坐下了。

　　「你是怎麼回事？」

　　「沒有『頭頭』的命令擅自行動可能遭到格殺的命運，還有，現在仔細想想，我對家燕這孩子有幾分愧疚，我得對她有個交代。」

　　「令人難以相信。」

　　「像我這種殺胚說出這種富有感情的話，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不過，我說的是實情，我很喜歡家燕，裝父女裝了一陣子，我真的把她當我女兒看待了。」

　　鐵君石鬆懈的情緒突然又激動起來：「葛六，沖你這番話我才發現你方才所說的話全是假話。你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虧你還說得出口，你怎麼淩辱關家燕？你怎樣玷污她？你還說你把她當成親生的女兒一般看特？」

　　「我淩辱她？我玷污她？」葛六指天誓日地說：「老天爺，我連碰都沒有碰過她一下。」

　　「你是沒有碰過她，因為你太老了，或者你是個有毛病的人。可是你叫幾個粗壯漢子輪番污辱她，沒有這回事嗎？」

　　「老天爺！」葛六連連搖首頓足。「這是誰造的謠？如此血口噴人，我又沒有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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