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落日(41)_朱羽

四一

　　「在我們來說，這只是一次邀請，因為你鐵頭兒的架子太大，大紅帖子請不到，只得用這種方法。」

　　「好！就算是邀請好了，我回四合店上那兒找人？」

　　「不用上那兒找，四合店地方小，你鐵頭兒的影子大，一露面咱們就會派人上前迎接的。」

　　「告訴你的頭頭，我會在天亮前回到四合店，儘管擺好刀山劍林，可別為難我的朋友！」

　　說完之後，鐵君石猛力往前一推，那人踉蹌了好幾步才站穩；他回頭狠狠地盯了鐵君石一眼，爬上駱駝，掉頭離去。

　　「君石，跟我回歸化城。」蘇錦華命令般地說。

　　「不！你一個人回去……」

　　「我叫你跟我一起回去。」

　　「內掌櫃，甭想命令我，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支領貴號半分錢的薪津！」

　　「君石，我不是以錦華綢緞莊內掌櫃的身分命令你，我是以朋友的身分勸你跟我一起回歸化城，君石……你不承認我們是朋友嗎？」她的語氣變得柔和起來。

　　「可是岳清也是朋友。」

　　「問題就在這裡，你不知道他的根底，他突然出現在你的面前，一張看上去很正直的面孔，幾句動聽的言詞，你就把他當朋友了！」

　　「可是有一點，是我叫他到四合店來埋伏、接應我的，我對他應該有責任。」

　　「他又何嘗不可能是將計就計而設下圈套呢？」蘇錦華扶住鐵君石的雙臂，首次在他面前表現了女性特有的柔情。「君石，我關心你，因為我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你身上。別回四合店去，不管對方的目的是什麼，他們的目標是在你，你不去，他們也不可能對嶽清怎麼樣。」

　　「不！我一定要去，不完全是為嶽清，我拚命四處找線索，如今線頭就在我的面前，我能不抓住它嗎？聽我的話，先回歸化城，我保證鮮蹦活跳地回到你面前來。」

　　「好了！我拗不過你，我陪你一塊去好了！」

　　「剛才你不是明明聽見了嗎？他們只准許我一個人去……內掌櫃，求求你行嗎？」

　　「君石！你就不能直截了當叫我一聲名字嗎？」

　　「我……」

　　蘇錦華就像一包炸藥似地突然炸開了，她撲進鐵君石的懷裡，擁著他、吻著他。鐵君石想閃避，而她的兩臂像一道堅韌的皮箍，她的熱情像一團烈火。

　　女人的情緒變化太快，尤其像蘇錦華這種特殊的女人，熱情突地轉為冰冷，她倏地鬆開鐵君石，萎縮似地坐在冰冷的沙地上，喃喃地說：「對不起！君石！我明知我不配，而我卻……」

　　鐵君石猛地將她的身子拉起來，一隻手托起她的下顎，使她正視。

　　「告訴你，蘇錦華，不要說什麼配不配的話，人，只有壞與好的分別，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什麼等級可分。乖乖地立刻趕回歸化城去，等著我，我保證天黑之前回到你的面前來。」

　　「一言為定？」

　　「我鐵君石絕不食言。」

　　「君石，為我保重，為我的希望保重！」她再度親吻鐵君石的面頰。

　　鐵君石勾著她兩腋的手微微有所反應，他畢竟是一個有知覺、有感情的血肉之軀。

　　蘇錦華跨上了她的座騎，飛馳而去；她又回復了她那種爽朗、剛毅的作風。

　　鐵君石收拾了睡袋、雜物，跨上他的「雪裡拖槍」，牽著那匹騾子，再往四合店方向行去。

　　才邁出幾步，轉過一座亂石堆，突然從黑暗中傳來一聲輕笑：「嗨！剛才你們真親熱啊！害得我不敢露面。」

　　聲落人現，赫然是一身勁裝疾服的關家燕。

　　鐵君石不禁暗暗一驚，自從卓老三說他們父女倆是偽裝成「朋友」的「敵人」之後，他就保持了戒備之心。來四合店之前，安排嶽清先來埋伏時，他還一再交代嶽清要瞞住這對父女。如今關家燕卻在此時此地出現，鐵君石豈有不驚之理？

　　「是你！」

　　「意外嗎？」關家燕等了一會兒，不見他答覆，又接著說：「你不應該感到意外才對。」

　　「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因為你正需要朋友幫忙的時候。」

　　又是「朋友」！好像有人說過，敵人好對付，因為他在你的對面，朋友卻最難防範，因為他在你身邊。

　　「鐵大哥！」她上前一步，牽住馬韁，「時間還早，何不下馬來聊聊？」

　　鐵君石翻身下了馬。

　　不等鐵君石站穩，關家燕就開了口：「鐵大哥，是誰在你面前說了我父女倆的壞話？」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鐵君石不習慣說謊，卻又不便承認，只得如此反問。

　　「一定是的，要不然你到四合店去辦事不可能只告訴了岳大哥而瞞住我們。」

　　「關姑娘，我是怕令尊行動不便。」

　　「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我不怪你。」

　　關家燕如此一說，倒使得鐵君石不好意思起來了；他捫心自問，聽見卓老三的一番說詞之後，他的確對關家父女萌生了戒心。

　　「好了！不說這些，」關家燕顯然看出了鐵君石的窘態，連忙掉轉了話題：「剛才你們的談話我都聽見了，你既然決定回四合店去，就該事先作一番仔細的算計。」

　　「關姑娘！你對嶽清這個人的看法如何？」

　　鐵君石曾經聽人說過：一個喜歡吃大蒜的人，永遠聞不到別人口中大蒜的味道；一個假貌偽善的也不會發現另一個假貌偽善的人。

　　「我不喜歡他。」關家燕的回答很直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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