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有眼(171)_伴霞樓主

一七一

　　淩霄子渾身冷汗，自忖此番必死無疑，暗運元掙扎，怎知那些筋索，堅韌無比，越是掙扎越加牢固，而且在掙扎之時，那頭背著他的怪物已經覺察，吱吱怪吼，狀甚憤怒，淩霄子心下一凜，再也不敢亂動了。

　　可是，昆侖三劍慘死的影子，兀是不能去懷，但事已至此，也不由他怎麼懼怕了。

　　驀地裡，只聽得怪叫之聲疊起，震耳欲聾，叫聲之中夾上雀躍跳蹦雜響，淩霄手心中一怔，急展眼看時，只見眼前是一片曠場，曠場之中，布下一塊塊的大青石，排列有序不紊，宛似座席。

　　每塊石頭皆是三尺高兩尺寬，就像一隻椅子一般，而每塊石上都蹲著一頭金毛怪物。密密麻麻的石塊中央，赫然坐上一個怪人。

　　那怪人發長齊臍，面目黧黑，身材十分高大壯碩，但看年紀卻在花甲以上。

　　淩霄子定睛朝那怪人看了又看，咦，那不是怪物，分明是一個人。

　　細看之下，心頭不由大震起來，天下之大，當真無奇不有，那些金毛怪物，厲害無比，倒也罷了。竟然有人能夠馴服它們，收為奴僕，豈不怪極。

　　那個怪人站起來，淩霄子偷眼望去，心下又是一凜，那人十指長著銳利而長的指甲，外貌雖然似人，但舉動竟如野獸。

　　但見那野人風也似地卷到，兩足狂跳不已，全然不成章法，分明是獸類撲出之勢。

　　淩霄子正看得出神之際，陡覺身子一輕，斜斜拋出三尺，摔在地上。原來是那金毛怪物到得這裡用力把他掀在地上。

　　那怪物才放下淩霄子，那怪人已如風般掠到，只見他長臂一撩，已然揪住了淩霄子一頭散發，陡然向上一提，就如提嬰兒般吊在半空中。

　　這時才覺怪人比起自己身量要高出數尺，簡直是個巨無霸，而且力大無窮，比起金毛怪物，猶要大上不知多少倍呢！

　　他既然是人啦，自然有理可講了。淩霄子心中這麼想著，不覺開口道：「老前輩是哪一位，何苦為難在下？」

　　那怪人猛地滋牙獰笑，口裡嘰哩咕嚕地轉個不停，淩霄子卻是不懂得他在說些什麼。

　　淩霄子不管他聽懂聽不懂，又道：「在下與前輩無過節，誤入貴境，但請恕罪！」

　　怪人並不理會，做了許多手勢，嘴裡仍是叫個不停，淩霄子看他手勢，似乎要松解他身上捆綁，又似乎要殺了他。

　　那怪人一隻右手五指如鉤，一忽兒在胸前晃動，一忽兒又垂了下去，這個手勢，乃是要將他挖心剖腹之意。

　　淩霄子心中惶然，長歎一聲道：「罷了，我淩某一世英豪，竟然死於絕域，毋乃太可惜啦！」

　　同時，他醒悟到昆侖三劍慘死，乃是受了這個怪人長指所剖，看來此人兩手利爪，不遜死去多年的陰陽嫗那老怪婦。

　　可是，怪人始終只是作了手勢，並沒有真個動手挖開他的心腹。

　　忽地裡，但見怪人右手利爪往淩霄子身上一拂，勒勒之聲頓起，那些堅韌無比的駝筋，赫然應指而斷，可見此人指甲之利，指力之強，那武林一流高手，也非其匹。

　　一鬆開捆綁，淩霄子本能運勁往外一甩，倒也給他甩開怪人掌握，落在一丈之外。

　　看怪人模樣，似乎微微驚異，才怔了一怔，陡地鼓起掌來。

　　他把嘴巴咧開得大大地，自己笑了一陣，一翻身便已撲上，所走姿態，仍然跳跳蹦蹦，章法全無。

　　但這一番淩霄子卻瞧出內裡大有文章了。須知淩霄子也是武林中一派高手，武學天下一家同源，那怪人走的步伐，外形如獸行，但裡面暗藏變化，淩霄子一瞥已知今晚上所碰上的是漠外武林中頂兒尖兒的對手了。

　　淩霄子想道：「八卦步法，對啊！八卦步法乃大漠獨有武技，當前這怪人諒來必是大漠中的什麼高人了！」

　　尋思未落，怪人已經撲到跟前，十指朝前暴張，便來抓淩霄子的右肩，這一招正是大漠八卦爪中的「神猿獻果」精妙招數一式。

　　淩霄子也是成名人物，此刻已脫掌握，雖知道對手極高，也得抵抗。本門絕學登時展開，掌如風發，幡步進招，已然接上對方的八卦爪了。

　　方走五招，怪人忽地咦了一聲，爪招大變，這一變與前大不相同，指爪劈處，罡風激射，必曆有聲，此人功力果是達到爐火純青。

　　淩霄子但覺對方指勁到處，熟辣劇痛難當，且有一種窒息之感，這一唬非小，唬得冷汗浹背，後退不迭。

　　此一較亮，淩霄子已是落敗無疑，卻料不到淩老頭以數十年精磨功夫，八荒門蜚聲江湖絕技，也難以在此怪人指下走上十招。

　　他才後退，怪人哪容他就此逃去，一長身已經趕到。四邊觀看熱鬧的金毛畜牲全鼓噪起來，仿佛在喝采，又彷佛在助威。

　　淩霄子大驚失色，自知難以倖免，一急之下，惡念陡生，拚著兩敗俱傷的念頭，把師門不傳絕學展出。

　　但見他兩掌一翻，不退反進，仰空上擊，因為兩人高矮懸殊，淩霄子此一上擊，也只能及于對方小腹丹田之間而已。

　　淩霄子這一猝然回身，怪人果然不虞有此，只因沖勢過猛，欲止步已來不及，但淩霄子那手絕學已經亮到，看著便要傷在他的掌下。

　　這招若接即時，怪人丹田小腹洞穿而死，但淩霄子必給對方利爪抓為肉漿。

　　正當此千鈞一髮之際，陡見怪人應變奇快，身形驀地拔起丈許，躲閃過去，同時兩足一蹶，已然猛地取著對方一雙招子點到。

　　淩霄子拚命一招落空，也藉此逃過怪人一抓之厄，正遲疑間，乍見足影如電，頃刻已臨面前。

　　此招也是險絕，淩霄子不假思索，一伏身使了燕青十八跌，滑溜溜地在怪人足傍掠過，一溜就是二丈，已然脫了對方足蹶之危。

　　這其間，忽聽陣陣喋喋刺耳大笑，那怪人見淩霄子逃過這一關，竟然不再動手，連連鼓起手掌來。

　　這舉動，直看得淩霄子怔怔出神不已。怪人鼓完了掌，笑聲倏然一止，指了指淩霄子，口裡又是嘰哩咕嚕一番，淩霄子已然斷定當前這怪人是大漠上居民，只是言語不通，設法轉圜以消彼此敵意。

　　淩霄子竭盡心思，想了又想，要想出一個辦法來和怪人通達意思，但在苦思之下，仍然束手無策。

　　就在此時，怪人忽地慢慢向他踱步而至，這番行來，竟然不偏不斜，更無獸撲之狀。淩霄子心神微微一喜，自忖怪人可能惡意已泯了。

　　但面對如此險惡局面，他豈能無備，怪人前進一步，他便後退一步，雖然怪人幾番搖手示意，教他不必懼怕，他仍是本能後退。

　　這倒教怪人皺起眉來了。陡然間，但見怪人舊態複萌，身形暴長，便如野獸般撲到，十指如鉤，朝著淩霄子便抓，這可教淩霄子為難了。

　　要知求生乃是人之本能，螻蟻尚且貪生，況於人類，方才淩霄子拚個兩敗俱傷乃是因為生望已絕，但自怪人改變態度，他藏在心中的生機複萌，正在求解脫之計，不料怪人野性無常，霎忽之間，又變得暴戾駭人了。

　　要較量武功，淩霄子有自知之明，難以取勝人家，如出師傳絕學，或可望於幸勝，但自己這條命即不死于對方之手，也必為群怪所斃，是以應對之際，益是分外小心，不敢鹵莽。

　　但這一次怪人和剛才全然不同，一翻腕利爪已到，指挾冷勁，全然不把淩霄子看在眼內。

　　淩霄子一瞥心膽俱碎，連用幾個身法，仍然脫不了對方指爪所脅，但聽得一聲驚叫過後，淩霄子已然給怪人抓著，一把提到半空。

　　怪人兩指剛好扣在淩霄子的琵琶骨上，若一加勁，琵琶骨勢必斷碎當堂。淩霄子哪敢掙扎，只好乖乖任由擺佈，口裡卻哀呼道：「老前輩手下留情！」

　　他說什麼好話當然無效，對方根本就聽他不懂，這不過是一時情急而已。

　　怪人只是提起了他，並沒有進一步的舉動，淩霄子心念怦然一動，忖道：「怪人這般對付乃是何故呢？」

　　別說淩霄子給怪人弄得糊塗，任何一個人也會感到莫名其妙。要說怪人要把淩霄子殺害，那何必松了他身上的捆綁呢？再說此刻已然大有機會下手，兀是遲遲別無異動，此中豈無緣故？

　　淩霄子一察知怪人不會殺害于他之後，心中微微一安，索性閉目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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