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步非煙 > 紫詔天音 | 上頁 下頁
二八


  日曜畸形的身體向下一沉,蜷縮起來,讓池面上粼粼的波光將全身都覆蓋滿,悠然道:「王爺只管等著就是了。天機不可洩漏,我若現在告訴了你,反而不能得了。」她的眼睛慢慢合上,皮膚開始輕輕顫抖起來:「蒼天令、炎天令、昊天令、玄天令,等它們都落入我手的一天,也就是王爺武功冠絕天下之日,而這之後,無論武林盟主還是九五至尊,都是王爺囊中之物。」

  吳越王看她如此篤定,也不再多問,微笑著點了點頭。

  日曜發出一陣尖細的笑聲:「如此,孟天成也該去武當一趟了。」

  這一去溯清水江以上,從阮江而入洞庭,途路雖遙,但一路水光山色交相輝映,吉娜看得讚不絕口。

  扁舟雖小,舟中陳設卻甚為精緻,梨花船壁足有數尺厚,上面鏤空雕著各種圖案,正好形成大小不一的空隙,將用具、陳設嵌入船壁中,既美觀巧妙,又不懼風浪顛簸。船中只有琴言、吉娜兩人,並不用什麼舟子,也不備飲食,看得吉娜好生奇怪。

  ——難道華音閣的人竟然修煉了辟穀之術,不用吃飯的麼?

  然而每到一處,便由人具帖來拜。看那些人威風凜凜,頗有氣勢,都是朗聲通報,雲是某某舵主,某某幫主,然後雞粟美食殷勤獻上,無一不是吉娜愛吃的。一獻上之後,就匆忙離開。更加奇怪的是,從頭到尾,這些人都低著頭,絕不敢向吉娜和琴言看上一眼,似乎崇敬之中,很有懼怕的意味。

  琴言自顧撫琴,也不多做應酬,他們居然也不介意。不免看得吉娜深感疑惑。

  一連幾日都是如此,吉娜心中越想越奇,卻始終沒有機會出口詢問。

  是日傍晚,船行入支流,在一處開滿茶花的碼頭稍事休息。

  才泊了舟,便聽得岸上腳步聲響起,瞬息之間,十餘人魚貫而來,看來已在此處等候多時。這些人衣著整齊,每人手上都舉著一個巨大的託盤,看上去分量不輕,但行動間卻絲毫不覺有什麼障礙,可看出這些人的武功頗為不弱。

  為首一人在船下低聲道:「雲南千巫宗幫主巫雲笛拜見新月妃。」

  琴言像往常那樣,自顧撫琴,並未抬頭,只淡淡說了一聲:「進來。」

  那人看去年紀甚輕,身材顯得十分單薄。他手中也捧著一個巨大的託盤,一進船艙,卻深深跪了下去,不敢前行半分。

  琴言皺起了眉頭:「你這是幹什麼?」她看了那人一眼,似乎想起了什麼,疑惑地道:「千巫宗?不是昨日來過?」

  那人依舊不敢抬頭,只低低應了聲:「是。」

  琴言看著他,秀眉微蹙:「你們千巫宗到底有幾個幫主?怎麼昨天來的人不是你?」

  巫雲笛的聲音十分嘶啞,道:「昨日來的那人,正是家兄巫雲飛。」

  琴言淡淡道:「想不到一日之間,幫主之位已然易人。」她突然發覺巫雲笛以及這十幾位幫眾的眼睛都有些發紅,仿佛徹夜未眠,又仿佛剛剛哭過。不禁隨口問道:「巫雲飛去哪裡了?」

  巫雲笛聽到這幾個字,竟忍不住啜泣起來,他的手懸在託盤蓋子上,似乎想要將之揭開,但手卻顫得厲害。

  就聽他嘶聲哽咽道:「家兄昨日無意冒犯新月妃,回去後自思罪無可恕,已經伏罪自盡了!

  琴言微微一怔,還未出言,吉娜卻已忍不住驚呼出聲來:「自盡?」

  巫雲笛含淚點了點頭,顫抖著去揭託盤上的蓋子,道:「這裡便是家兄的人頭……」他一時氣結,卻強忍著不敢哭出聲來,顫抖良久才繼續道:「自家兄自盡後,千巫宗上下自知罪重,坐立不安,所以在下今日帶領幫中長老,帶著家兄人頭向新月妃負荊請罪,希望華音閣高抬貴手,放過千巫宗一馬。」

  他的手顫抖不止,蓋子剛揭開一半,一股血腥之氣頓時撲面而來。

  琴言輕斥道:「住手!」

  巫雲笛全身一震,蓋子重新落下。幾滴殘血濺出,沾染了船板,他眼中露出驚恐之色,慌忙伸出衣袖去擦拭,然而骨肉同心,一想到這是兄長的血跡,又忍不住淚落如雨。

  吉娜看著又悲又怕他的樣子,不免覺得十分可憐,轉而問琴言道:「琴姐姐,我並不記得,昨天他們有什麼冒犯之處啊?」

  琴言皺眉不語。

  巫雲笛悲聲道:「家兄昨日奉上飲食後,不知為何竟鬼迷心竅,忍不住抬頭向新月妃看了一眼……」

  琴言點頭道:「確有此事,我當時也警戒過他了。」

  巫雲笛嘶聲道:「江湖上人人知道新月妃的規矩,船到之處,不奉飲食者,殺;飲食不如意者,殺;抬頭窺視者,殺……非但一人如此,就連整個門派也要遭池魚之禍。」

  琴言淡淡打斷道:「話雖如此,然未必不可變通,你兄長太多慮了。」

  巫雲笛低頭道:「是……」話音未盡,卻已淚流滿面,難以出言。

  未必不可變通又能如何,反正人已經死了。他垂淚道:「千巫宗只是個邊陲小派,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與貴閣作對。家兄伏罪自盡,是希望一人做事一人當,求華音閣不再追究千巫宗的過錯……」

  琴言揮手打住他的話:「巫雲飛罪不至死,此事就此了結,你們都下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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