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客棧·月闕卷(85)_步非煙

八十五

　　三、摘葉飛花第八章金波微吐洞庭霜

　　除了武林大會上堂而皇之的攻訐聲外，洞庭湖上一片寧靜。

　　月光拂過水面，仿佛水鳥度過後飄墜的羽毛，並不曾驚起任何的漣漪。那湖面也正如一塊巨大的琉璃，將月光吸納，再從最深處緩緩釋放出來，湖面粼光彩暈，交相輝映，騰光返照，照得人肝膽皆冰雪，恍如置身地底那條未染俗世塵埃的冥河忘川。

　　淩抱鶴仰頭望著那清冷的月色，似乎看得癡了，渾然不知郭敖跟在後面。漸漸船行至洞庭南岸，一片荷花蕩中。深秋荷葉都已枯萎，只剩下幹黃的枝莖，根根挺立著，猶如鏖戰後的古戰場。

　　波聲漸小，淩抱鶴的船住了，他突然道：「偷偷摸摸地跟著，這不是郭劍神的作風啊。」

　　郭敖苦笑。原來他早就覺察，卻並不作聲，直到此時才說破，當真可惡之極。

　　既然給他識破了，那也不用再遮掩什麼。郭敖縱身躍起，竄到了淩抱鶴的舟上。八步趕蟬的輕功妙絕天下，那小舟只是微微一沉，並不晃動。

　　淩抱鶴目中露出一絲讚賞的眼光，淡淡道：「郭劍神一路跟著在下，可有什麼企圖？」

　　郭敖冷冷道：「天羅教一貫鬼鬼祟祟，我來看看你要施展什麼陰謀。」

　　淩抱鶴笑了：「湖面空闊，我能施展什麼陰謀？」

　　郭敖哼了一聲，道：「那你為甚不進入會場，卻行到這裡來？」

　　淩抱鶴臉上的笑容微動，注目郭敖，緩緩道：「我們都是學劍的。」

　　郭敖冷冷不答。

　　淩抱鶴並不生氣，道：「劍貴於誠，我並不瞞你，我的確有陰謀——你看你的腳下。」

　　郭敖沒有低頭，他只是將劍氣探下，眉頭卻不禁一跳。船舷漆黑，在月色下毫不起眼，但劍氣下探，卻駭然發現那船舷竟然是活的，這一驚之下，急忙低頭查看，卻見腳下蜿蜒扭折，那只踩在腳下的船舷，竟然是由無數條極細極長的烏蛇組成了。那些蛇見郭敖低頭，紛紛昂首吐信。噝噝發威。

　　郭敖劍氣轟然噴薄而下，在那些蛇身上一劃而過，身形暴起，閃到了烏蓬頂上。那些蛇也不知是什麼異種，郭敖劍氣如此強烈，卻只斬斷了三四根，登時腥臭之氣四溢，嗆得郭敖喘不過氣來。

　　淩抱鶴見郭敖狼狽閃避，不由發出一陣大笑：「這些蛇是天龍部的鎮山之寶，喚做烏線追風，可在水下游走如飛，中人必死。」

　　他一揚手，一條脖下帶著白紋的烏線蛇脫水躍起，直飛到他手中。一入手，那蛇立時變得極為馴服，溫和地伏在他手臂上，不時伸出紅信，如在獻媚一般。

　　淩抱鶴抬起右手，五指虛扣，道：「只要我奏起控龍天音，它立即就能在你腿上咬一口。剛才若是幾十條蛇一齊咬，幾個劍神也死了！」

　　郭敖默不作聲。

　　淩抱鶴道：「但我並不想這樣對付你，因為……我也想看看究竟是舞陽劍強，還是清鶴劍強！」

　　他將烏線蛇丟開，緩緩抬手，手中一泓秋水展開，清鶴劍遙遙指向烏蓬頂上的郭敖，殺氣完全擴散開，波波暴響中，四周的枯荷盡被催落！

　　「拔你的劍！讓我看看棄掉舞陽劍後，你的劍術有了怎樣的進步！」

　　儘管郭敖站在蓬頂，而淩抱鶴站在船板上，但淩抱鶴說話時卻有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他的傲兀、他的清冷、他的絕世不群，在這水一樣的月華下顯得那麼熠熠生輝，有種讓人不可逼視的光彩。

　　郭敖看著自己的手，他已經沒有劍了，他只有這雙手。這雙手能夠敵得過天下第十一名劍麼？

　　失去于長空這個主人後，舞陽劍也不過僅排到第十二位而已！

　　郭敖緩緩抬頭：「劍在。」

　　淩抱鶴悠然道：「劍在何處？」

　　郭敖沉默了一會，月光將淩抱鶴照得更為高華，卻讓他更為落拓。第十一、第十二的排名，已足讓他們成為不解的仇人了，因為之前的排名中，大多是早不出江湖的老人。

　　他的目光射到清鶴劍上：「劍在你手中。」

　　淩抱鶴的目光驟然收縮，他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

　　劍在對方手中！

　　這句話，是何等的狂傲！

　　淩抱鶴倏然住口，目中隱隱增顯出一絲極淡的紫芒，緩緩擴開，如輕霧一般將整個瞳仁充滿。他的身形絲毫未變，但這一抹紫霧，卻讓他整個人都變了。

　　一變而如深夜的幽靈，將要飛翔而起，冷得透人骨髓。清鶴劍仿佛感受到淩抱鶴的變化，突然從劍尖開始，發出一陣清越的鳴聲。細微的震纏在劍身上竄繞激蕩，淩抱鶴突然一伸手，將清鶴劍插在了船板上。

　　「清鶴劍在此，你若有本事，只管奪了過去！」

　　紫芒閃動中，他的眼睛中盡是狂傲之色。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