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步非煙 > 武林客棧·月闕卷 | 上頁 下頁 |
八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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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影也同樣華麗,只是遮羅耶那也沒能看到,他的目光,盯在劍光上,他再也沒有餘裕去看別的了。 楓林落血,月光積銀。 那人的面容漸漸顯露在月色中,遮羅耶那卻不由全身一震,驚道:「你……」再也說不下去。 那人臉上看不出絲毫表情,踏著滿地紅葉,從月色中緩緩走來。林中的霧氣讓他的身影顯得有些朦朧。 那人悠然止步,淡淡道:「你認識我?」 遮羅耶那舒了口氣,終於將話說完:「不。你的臉很像古寺壁畫中的一個神魔——一個外道邪神。」 夜風從林尖輕輕滑過。 楓葉紛飛,滿空嫣紅卻連長風都吹不散,飛舞著奉持在那人身側。那人長身而立,散垂的長髮在夜空中獵獵飛揚,風神瀟散中,透出一種不容諦視鋒芒。 他廣袖淩風,月華的幽光在他衣衫上氤氳流轉,散開無數輝煌的銀暈,澹蕩虯縵,仿佛天地間一切光華都被彙聚,都為他而生。 然而,他的全身都散發出一股任何人都無法忽略的氣息。 霸氣。 霸氣與殺氣相互糾結,一明一暗,交相纏繞在那人的身上,竟然讓他的身影越來越大,遮羅耶那再盯了一會,那人一動不動,身後的陰影卻宛如張開無形的羽翼,龐如山嶽,巍峨地向他壓了下來。 他臉上冷冷的,並不見任何表情,只有一絲嘲諷,似乎在譏嘲世人怎敢向他揮劍。 遮羅耶那深吸口氣,問道:「你是誰!」 那人並沒有立即回答,他伸出手來,手中已經沒劍。劍插在他身前的土壤中,四周寂寂無聲,突然一枚碎葉悠然飄下,落在劍柄上。須臾,夜風湧起,大地上的楓葉迅速將劍身蓋住。 他掌中堆積滿了散碎的楓葉,就如盛了滿手的鮮血。 他淡淡道:「每個人都是唯一的,殺什麼人,就該用什麼劍,這是我對你們的敬重。」 他的臉上慢慢浮起一絲笑容,這笑容照亮了沉沉夜色,讓他頓時顯得有種說不出的可親:「天下有多少把名劍,就有多少值得我出手的人。殺一個名人,就需要一柄名劍殉葬。」 他將目光投向地上的劍:「此劍名叫『映雪』,乃是我用一斛明珠從江城子手中換來的,本來要去洞庭湖上殺一個人,但現在人還在,劍已死,既然我手已無劍——」 他笑了笑,緩緩道:「所以我已不必再去殺人了。」然後他的目光抬起,深深看了遮羅耶那一眼:「若是你今夜不死,到華音閣來找我,我必定為你準備一把特別的名劍。」他言罷轉身走了出去。 遮羅耶那怔了怔,道:「等等。你既然是華音閣的人,難道不去參加洞庭大會,爭奪武林盟主了麼?」 「武林盟主……」他念著這四個字,嘴角浮起一抹譏誚的笑意:「你們自去爭罷。」 遮羅耶那愕然,道:「你是……」 那人轉身離去,陣陣楓濤、濃濃夜色,仿佛都只剩下一個聲音: 「卓王孫。」武林第一才女卿雲曾出過一個對聯,上聯取自《史記•信陵君列傳》:「佳公子」,求對一江湖上有名的人物。 答案就是「卓王孫」。 卓王孫有名沒名?江湖上無人願意回答,因為這個問題太過愚蠢。近年來天羅教橫掃江湖,所向無敵,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華音閣卻韜光養晦,不問世事。然而即使這樣,天羅教也從不敢冒犯華音閣,其實力可見一斑。 華音閣主虛席十餘年,自從卓王孫存意問鼎之後,就沒有人敢存覬覦之心了——只是因為每個人都自慚形穢,不敢跟他並列。 而且他還很年輕。 他正是丹真一心一意輔佐的,武林盟主的候選人,也是吳越王提醒遮羅耶那,要一心提防的人! 丹真為他安排好了一切,卻沒有想到,中途竟然殺出個番僧遮羅耶那,更沒想到的是吳越王竟會暗中安排他到此阻擊卓王孫。 一戰之下,卓王孫雖然勝出,但他本為殺人而配的名劍葬身楓林。於是,他也飄然離去,將本已安排妥當的盟主之位棄如弊履。 這難道真的只是機緣巧合?還是如柏雍所言,步劍塵和丹真定下這個約定,卻並非真心促他成就,乃是另有所圖? 又或者,武林大會上還有某種眾人尚未知曉的危險?而卓王孫正是看透了這一點,借此一戰,遠禍而去? 無論如何,丹真所苦心安排的一切,就在這飄然舍去的一轉身中,喪失殆盡。 或者,沒有人能想到,這辛苦經營,幾達數年,牽扯進無數江湖名流的計謀,就在卓王孫這一轉身中,盡皆付諸流水。 卓王孫,或許也只有他,能夠不顧這神明的眷顧。 如今,這撲朔迷離的「緣」又將向著什麼方向發展呢?萬方覬覦的武林盟主之位,到底會落入誰手?遮羅耶那臉上閃過一陣痛苦之色,他強忍至此的一口鮮血終於噴了出來。他敗了,但並不是敗在《梵天寶卷》下,這個他清楚地知道。他該怎麼做?就此回天竺? 遮羅耶那臉上神色變幻,終於踏出了一步。就算死,他都要去赴這武林大會,找到《梵天寶卷》,這小小的折辱又算得了什麼? 楓林並不大,出去後,眼界開闊,就是洞庭湖了。 湖心燈火輝煌,武林大會,已開始多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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