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步非煙 > 葬雪 | 上頁 下頁


  「為什麼?」李玄的聲音有些生澀,艱難地問:「為什麼我不能呆在這裡?」

  那眼神是一片荒漠,沒有蘇猶憐絲毫的容身之地。那眼神讓蘇猶憐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突然之間蒼白無力。她甚至無法握住李玄的手。

  但她不能告訴李玄真相。她絕不能將那個秘密說出一個字。

  「不!我不能告訴你!」

  她哀求一般抬起臉,盯住李玄。

  「走,好麼?逃出大魔國,永遠都不要回來!」

  李玄嘴唇顫抖了一下:「好,但我們要一起走!」

  「不!」蘇猶憐幾乎是尖叫般發出了這一聲呼喊。

  她絕不能走。她不能眼看著自己苦苦營造出的殺局化為烏有。如果她在這時踏出大魔國,她將只能看著那個佛諭成真,看著自己心愛的人踏在萬千屍體上,淪落成魔。

  她絕對無法接受那樣的結果。

  她不能讓辛苦得來的愛情化為劫灰啊。

  然而她不能說,她的秘密連一個字都不能說出,即使是面對李玄。

  她只能無比哀懇地看著李玄,希望他能夠聽話,乖乖地走出大魔國。她會盡一切力量,乞求龍皇放過他的。只要還未找到九靈兒,龍皇就還需要她,便不會違逆她這個小小的要求。

  李玄苦澀地笑了笑:「要我走麼?你自己來到大魔國,卻讓我走?」

  蘇猶憐熱切的眸子驟然冰冷。

  她終於明白,李玄懷疑的是什麼了。

  她錯愕,驚怒。她無法想像,她為他們的愛情付出了這麼多,不惜陷身危難時,李玄居然這麼想!

  ——我走過千萬裡的雪原,來到這裡,刺殺令眾生顫慄的龍皇,只為了拯救我們的愛情。

  ——我伴隨在魔王身邊,出入煉獄,承受了無盡的折磨,只為了救你。

  你卻以為我背叛了你,來投奔龍皇的懷抱。

  我在你心中,就是這樣一個女子麼?

  蘇猶憐感受到自己的心在流血。

  她臉上掛上了一絲冷笑。

  ——這就是她粉身碎骨想求得的麼?

  她猛然用力,將李玄推出冰室。

  「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風雪怒發,將李玄沖了出去。冰房的門砰然關上,雪花隕落,將冰房密密填了起來,像是座白色的墳。

  小小的,像是愛情死去後的墳。

  李玄躺在地上,想用滿地冰寒將自己的骨髓浸透。

  他滿心懊惱,為自己方才說的話感到極度後悔。

  那不該是李玄說的話,李玄是個沒有心事、鬧哄哄的人,不該有任何猜疑、嫉妒。

  這些日子的思念讓他明白了自己的心,那就是他愛著蘇猶憐,蘇猶憐也愛著他。他的愛情就像是一塊琉璃,通透,美麗,一眼就會看到底,永遠都不會變。他一直是這樣做的,也一直這樣認為。但龍穆的出現,讓他有了改變。

  當蘇猶憐踏上白蓮之路,走向花宴邀約時,他痛苦深邃地發現,他無法把握住他的愛情。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步步生蓮,走向夜色中的王子,而自己卻在光芒的映照下,顯出卑微無比的一面。

  那一刻,他創深痛巨,從此,他不再是個沒有心事的人。他的愛情,也不再只是塊琉璃,不再一眼就能看到底。

  他嘗到了愛情的痛苦,就如每一個初涉愛情的孩子一樣。更不幸的是,他嘗到了愛情的另外兩個附屬物。

  嫉妒,猜疑。

  那是伴在愛情旁邊的佐料,讓愛情更加甜美,但偶爾一口只吃到這些佐料的話,卻會滿口苦澀。

  此時的李玄,就是如此。

  因他無法想明白,蘇猶憐為何要到大魔國來。又為何跟石星禦那麼親昵。

  親昵?是的。李玄酸楚地想著。

  她叫著他的名字,而且相信只要一開口,龍皇就會放過小李玄。

  什麼時候起,她在龍皇的心目中有這麼大的分量了?

  嫉妒,猜疑,讓他品嘗到的愛情滋味酸楚無比。

  李玄在冰屋之前整整坐了一夜,蘇猶憐始終沒理他。

  他就像是被拋棄了的玩具,隨手一扔,就再也不管。儘管曾經深愛過,卻再也不會緊緊抱在懷裡。

  這一夜,不適合爭殺,夜色靜謐,藍藍的天之光芒浮動在遙遠的天際,照耀著大魔國中的每一個人。

  這不是傷心的一夜。

  當黎明的曙光照進李玄的眼睛,冰屋仍舊沒有打開,李玄沒有等到蘇猶憐的解釋。他的痛苦,在那一刻攀升到了頂點。

  他看著那座高不可攀的禁天之峰,幾乎想要嘶吼出聲:

  ——石星禦,你究竟對她做了什麼?

  冰屋中,蘇猶憐雙眸蒼白,緊緊盯著那座被風雪封住的冰門。

  她是多麼多麼希望,李玄能夠推開房門,像往常那樣,一臉陽光,照亮她的心。她多麼需要那樣的溫暖,一下子就能洞穿身體,讓一切陰霾都消失乾淨。

  那樣的李玄,才能夠讓她犧牲一切,只為成全愛情。

  那樣,她才有勇氣毀滅掉龍皇的愛情,將他永遠封印。是的,她將不懼死後淪落入地獄,受盡萬世唾駡。

  她緊緊握著自己的愛情,坐在冰冷的地上,等待著房門被推開,她的郎君一臉陽光走進來,告訴她,無論什麼時候,他都愛著她。

  那是童話,是她一千年來,站在荒涼的冰原上,無時無刻不幻想著的童話。

  這一夜,不適合爭殺,夜色靜謐,藍藍的天之光芒浮動在遙遠的天際,照耀著大魔國中的每一個人。

  這不是傷心的一夜。

  一隻巨大的爪子壓在李玄肩頭。

  「遠道而來的朋友,你是特意來看望我的麼?」

  玉鼎赤的目光中充滿了友情的感動。自從不日前那一戰後,玉鼎赤就將李玄當成了它最好的朋友。

  李玄愁腸百結。看著玉鼎赤那火熱的目光,他問出了有生以來最愚蠢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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