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步非煙 > 葬雪 | 上頁 下頁 |
二 |
|
他的手微微顫抖,輕輕觸在房門上。那是由一整塊冰雕就的門,樸實無華,冰雖然堅厚,但門卻一推就開。門並沒有上鎖,大魔國中,並不需要鎖鑰。 但李玄並沒有推開房門。 因為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絲恐懼。 若這房中是他不想見到的呢?會不會是死人?會不會是災難? 他搖了搖頭,笑了笑,為自己的胡思亂想而感到懊惱。這不是李玄啊,李玄並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他微一用力,將房門推開。 這是座空空的房間,沒有任何傢俱,只有一個蒼白的人。 蘇猶憐。 李玄喜出望外。 他終於見到蘇猶憐了。 這次被擒來北極,受盡了折磨、恐懼,但只要能見到蘇猶憐,這一切都值得了。 他撲上去,想抱住蘇猶憐,再也不分開。他苦苦尋覓她,一旦找到了,便再也不放手。 但他的腳步才跨出,便立即停住。 蘇猶憐靜靜地站在冰房的正中,是那麼孤獨,那麼無助。她長長的秀眉深深蹙起,目光怔怔遠望著,她看著李玄走進來,卻如同完全沒有看到一般。 這一刻,她距離李玄,是那麼遙遠,冰冷。 這讓李玄無法跨出一步,擁抱她。她像是冰冷的雕像,任何擁抱她的人,立即就會和她一起冰封。 他不知道,此時的蘇猶憐心底的痛苦。她的思緒,縈繞著那個蒼藍的魔王。 她無法不令自己回想起,淡藍色的月光下,魔王刺下自己的血,只為了那些荒涼的妖魂能夠重入輪回。那時的他,是那麼悲憫,那麼真誠,一點都不像是魔。 他用破壞守護自己的愛情,但卻在無人知的夜間,用自己的血,寂靜地救贖罪孽的妖魂。 他不是魔,他不應該是魔。 他的愛情,也不應該由自己親手打破。 蘇猶憐緊緊咬著自己的嘴唇。 「謝謝你。」那雙湛藍的眸子中,是無盡的誠懇。 但她卻在這時候,籌畫著殺死他。 不該這樣的。 蘇猶憐浸沐在蒼藍色的痛苦中,感到全身冰冷。她沒有發現李玄。 「龍皇……」她的迷惘讓她輕輕歎了口氣,忍不住將這個為愛情到了極致的名字緩緩吐了出來。她的思緒驟然一驚,神智霍然清醒了過來。 她看到了李玄。 驚訝,錯愕,迷惘,歡喜交纏著她的心,她怔了怔,突然爆發出一聲歡呼:「李玄!」像是一片雪忽然盛開,向李玄撲了過去。 李玄將她擁在懷裡。 北極的寒氣是那麼重,這是個多麼僵硬而冰冷的擁抱。 完全抵消了重逢的喜悅。 龍皇——為什麼會有這兩個字? 李玄撫著蘇猶憐的發,心中忽然閃過這樣的念頭。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想,但這個念頭就是那麼的突如其來,那麼的揮之不去。 為什麼她沒有叫自己郎君,卻叫自己李玄? 為什麼他找遍摩雲書院,苦尋不得的蘇猶憐,竟會出現在石星禦的宮禁。 為什麼心底會有絲酸澀呢? 為什麼? 有些煩亂,懊惱,找不到發洩處的鬱悶。夢魔夢幻中,當她看到他的靈魂時,他們應該兩心知了才是。他們的心應該融為一體,再也不會有隔閡。 他可以為她死,他也知道,她一定會為他死。當他看到她的眼睛時,他很肯定這一點。 雖然他沒有看到蘇猶憐與雪隱的交易,但他肯定這一點。 他愛她,她也愛他,就像是天空擁抱著大地,大地眷戀著天空。為什麼會有這麼重的隔閡感呢?當他抱著她的時候,會覺得兩手空空? 難道,他仍然活在夢魔的噩夢中。 李玄自嘲地笑了笑,大概是連日受折磨讓他有些神經質了。 經過了這麼多的磨難,他又找到了蘇猶憐,他們該好好說說體己話才是。 他要告訴她,他早就知道了一切,但他並不在乎她想殺掉他。他也確信,她已不會再想殺他了。 天空這麼燦爛,他們為什麼不能簡單地相愛呢? 想到這裡,他的心中立即溢滿了柔情,他輕輕撫摸著蘇猶憐的發,感受到上面有一絲冰涼的甜香。 蘇猶憐猝然將他推開。 「不,你不該在這裡,你怎麼會在這裡呢?」 李玄苦笑:「當然是龍皇將我抓過來的。」 蘇猶憐眼中閃過焦急之色:「你不能在這裡!我去求龍皇,讓他放你走!」 她拉起李玄,向外奔去。她不能讓他受到一絲傷害。她自己可以粉身碎骨,但不能讓他受到一絲傷害。大魔國太危險了,他連一刻都不能多呆。 李玄沒有動。 他們手拉著手,在這個寒冷的冰屋中,他們的距離似乎越來越遠。李玄的眼神極為緩慢地變化著,讓他顯得有些陌生。 「你去求龍皇?」李玄輕輕地,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問蘇猶憐。 偉大的龍皇,跟渺小的雪妖,本該沒有任何交集才是。 我去求龍皇,讓他放你走。 這句話說得多麼決然,顯得那麼有信心。李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反問這麼一句,他只是有些忍不住。 他本是愛她的,他對她應該最寬容才對,但他竟然忍不住對她說的每一句挑剔,尤其是關乎到龍皇。 蘇猶憐沒有注意到李玄的神色,她只是著急:「是的,你不能留在大魔國,連一刻都不能!」 她用力拉著李玄,要將他拉上禁天之峰。這時,她才意識到李玄的堅持。她訝然抬頭,看著李玄。 李玄眼睛中的神色,像針一樣刺傷了她。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