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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她嘶聲道:「你說過,強迫我毫無意義……」她的話頓時凝咽在喉頭,因為她發現眼前這個人的神色,是如此陌生。

  他深紅的眸子變得妖異無比,宛如地獄紅蓮,突然掙脫了諸神的封印。他突然伸手,重重的卡住她的脖子,讓她再也無法出聲。

  一陣窒息的痛苦湧上心頭,相思本能的想要掙脫,但身體已被他牢牢控住。她從他眼中,已經看不到對神性的執著,而只是欲望——破壞與淩虐的欲望。

  突然,他的動作一滯,一瞬間,眼中仿佛掠過一種巨大的痛苦,但暫態就已消失。

  他似在自言自語道:「三生影像,我竟然忘記他們了……敗了也好,只是沒想到的是,天下還有人能突破胎藏曼荼羅陣,重建金剛曼荼羅陣的計畫還是落空了……轉輪聖王,我當真小覷了他……」

  相思不知他在說什麼,但帝迦這略略分神,卻給了她出手的時機。

  剛才,她已悄然將腕上的手鐲退下。冰涼的環悄悄的在她手心綻開,宛如一朵開滿芒刺的花。她並不喜歡珠玉,身上唯有的幾處裝飾,都是最後關頭可供防身的利器。

  突然,幽藍的清光從她指間躍起。

  帝迦一側臉,藍光從他額頭急擦而過。一蓬淡淡的血霧在夜風中綻放,又無聲落下,滴滴濺落到相思赤裸的胸脯上。

  四周寂寂無聲,只有猩紅的液體輕輕滴落。

  相思一怔,她也沒想到這樣淺的一個傷口,會流出這樣多的血。她訝然抬頭,只見帝迦藍發散開,額頭上一塊半月形的印記,已被鮮血染的殷紅。

  他眸子中僅存的溫度也在點點消失,濃郁的殺意卻隨著淡淡的血腥之氣,一點點充塞在四周,連無盡的夜色,似乎都要瑟縮退卻。

  她猛然想起,當初重傷的雪獅正是懾服於他額上這塊印記之下。而這塊印記到底封印了什麼?是象徵了濕婆的獸主之力,還是封印了濕婆毀滅宇宙的暴虐?

  帝迦突然一揚手,白色長袖隨風而起。

  淩厲的殺氣,如萬億寒芒,已刺痛了她的肌膚。相思自知再無生理,闔上了眼睛。

  啪的一聲碎響,那枚插在地上的金箭已被他折斷。

  他手握半段羽箭,金色的箭尖光芒閃耀,投印在相思臉上。相思雖然閉著雙眼,仍然感到眼中刺痛難當。

  輝煌光芒更盛。相思能感到鋒利的箭尖正從他手中緩緩降下,抵上自己的眉心。

  而此刻這個人,再也沒有了絲毫憐憫與情愛。

  他要的,只是殺戮與毀滅。

  突然,他身後靜如明鏡的湖水卷起數丈高的巨浪。水面蕩起巨大的漣漪,向四周振盪著擴展開去,每一次振盪,都伴著嗡嗡的沉響,似乎連空氣都被一種無形巨力攪碎而又向四方拋去。

  帝迦臉色一沉,他放開相思,轉身注視著湖波。

  一聲高厲的獸嘯從水底傳來!

  天地震動,夕陽瞬間沒去了最後的影子,刺骨的寒風呼嘯而起,湖畔殘雪被卷飛起來,一時間,冰雪重飛,暗夜已然降臨。

  湖水高速旋轉著,突然向中間凹陷下去,沉沉夜色中,一個人影仿佛站在一座巨大蓮臺上,緩緩從水下升起。

  蓮台通體潔白,在水面層層鋪開,仔細看去,卻並非雪域蓮花無根自生,而是一頭潔白的巨象,沉浮于碧波之中!

  白象眼中的兇暴似乎已在聖湖的浸潤下平靜下去,如今只有虔誠與敬畏,它徐徐馱著身上這個人,向湖岸對面遊來。

  夜風吹散水霧,明月微微透出半面,象背上的人影也漸漸清晰。

  來人雖和夜色一起降臨,然而全身卻籠罩著一層淡淡的華光,雖然出自湖底,衣衫上卻見不到絲毫水跡,淡淡青衫,隨風飄揚。只是隨便靜立白象之上,卻如淵停嶽峙,讓人不敢諦視。

  帝迦眸中的妖紅色陡然燃燒起來。他從未見過眼前這個人,但已經猜出他是誰。

  本來,那汪幽藍的池水,連接日月雙生之湖、五道聖泉,地下水道漫長,若想從中找到出路,只怕要數日的時間。而沒有人能在水下呆過兩個時辰,就算有天下最強的龜息之術也不能。

  不過卓王孫卻得到了日曜的指引。因為日曜決不能讓相思在此時死在帝迦手下,否則三隻青鳥的血便永遠不能彙聚。

  所以僅僅不到半個時辰,他就尋到了此處。

  兩人竟宛如神象在日月聖湖中的兩個倒影,透過了千萬年的時空,終於穿透萬千因緣而相遇,卻只能彼此遙看,作無盡的對峙。而這個世界就在它們千劫萬世的對峙中,毀滅,重生,然後再毀滅,再重生。

  相思突然失聲道:「先生!」極力掙脫手上的藤蔓。

  帝迦並沒有回頭看她,只輕一揮手,一道勁氣從她眉間貫入,相思無聲無息的昏倒在草地上。

  淡淡月光下,卓王孫的臉色陰晴不定,道:「放了她。」

  帝迦眼中的紅色越來越深,透出一種奇異的殘忍與暴虐,他笑道:「想救她——那麼戰敗我。」

  力強者勝,無論對於人還是神,這都是永恆的規則。

  卓王孫看了他片刻,淡淡道:「既然如此,出招。」

  帝迦抬起右手,五指突的一攏,一道水光颼的脫離了湖面的束縛,向他掌心飛來。他注視著指間的水滴,森然笑道:「你到樂勝倫宮來——聖湖之水,不能沾上人類的鮮血。」

  卓王孫不語,突然一揚手,一股排山倒海的巨浪從他身下旋轉而上,挾著無邊勁氣攀卷翻湧,不住增生壯大,宛如龍神行雨,越轉越大,待到了岸邊,已經帶起一陣轟轟發發的巨聲,化作一條狂龍,向帝迦飛騰而去!

  帝迦不閃不避,那道狂龍卷起滿天風浪,將整個岸邊籠罩其下,宛如在空氣中旋立著一個巨大漩渦!

  飛濺的水花中,只見帝迦將相思抱起。一瞬間,兩人的身影就已模糊,消失在水光夜色之中。那股巨浪依舊向岸邊卷湧而去,一陣劇烈顫動後,天地間嗡嗡亂響,雷同不絕,滿天水滴紛揚,如暴雨傾盆而下。

  岸上空無一人。

  這種遁法,在曼荼羅教中,卓王孫已經見過多次。只是這一次卻更快,更強,不需借助任何外力。

  岸邊的土地也被方才的巨浪卷開,撕裂出一條長長的裂痕,然而四周寂寂,月色清淺,哪裡才是通往樂勝倫宮之路?

  卓王孫注視著岸邊一方毫不起眼的土地。那上邊爬滿了藤蔓,似乎和周圍的土地毫無區別。但他心中似乎有一種冥冥之感,樂勝倫宮的通道,就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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