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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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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將臉深深埋入臂彎之中,輕聲道:「我累了,不想走了。」 帝迦俯下身去,輕輕拭去她臉上的血跡,道:「我可以等你休息。」 相思側頭避開他,道:「為什麼,為什麼還不放了我?」 帝迦道:「我要將你變成帕凡提。」 相思的手指深深插入長髮中,指節都因用力而蒼白:「不可能的,我不是……我不是。」 帝迦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道:「看著我。」 相思無力的道:「你到底要我幹什麼?」 帝迦緩緩道:「傍晚,我將為你舉行聖馬之祭。這是你覺悟的最後機會。」 相思低頭輕聲啜泣道:「我不要,我不要。」 帝迦臉色一沉,將她的手摔開,遙望草原道:「在這個世界上,無論人還是神,都可以通過自身的苦行與獻祭,向大神祈求一切的恩典。而人能夠獻上的最隆重的祭祀,就是聖馬之祭。它能讓一切執迷消散,反悟本真。其完成的難度和獲取的力量,都遠在六支天祭之上。因此,你體內沉睡的帕凡提的靈魂,一定能在祭祀中蘇醒,而你以前在凡塵中的一切迷惑,都將煙消雲散。」 相思抬起頭,淚光盈盈的雙眸中,神光黯淡:「若我真的不能,你會放了我麼?」 帝迦看著她,搖頭道:「不。若真的不能,我只有毀滅你的肉體,讓你的靈魂重新轉世。」 相思默然片刻,抬頭詰問道:「你為什麼不現在就殺了我?」 「我不想殺你……」帝迦似有怒意,終又忍住了,道:「然而,如果肉身已成為你靈魂覺悟的障礙,我也不得不這麼做……不過你放心,我會盡力為你把握輪回的軌跡,讓你擁有一具和今世同樣完美的肉身,然後在你出生之日,將你帶回樂勝倫宮。」 他俯身分開她的雙手,卻感到她無力的掙扎,但他最終還是捧起她的臉,讓她注視著自己。那張蒼白的臉上還有隱隱的血跡,下頜更是消瘦得可以觸骨。帝迦眼中的神光一動,似乎也隱隱有些不忍:「然後,我會等你十六年。「 相思轉頭避開他的目光,聲音有些冷漠:「不過是為了『合體雙修』?那你何不如現在殺了我,再……」 帝迦怒然打斷她:「住口!我說過強迫你毫無意義!」 相思抬頭望著他,泣聲道:「你現在何嘗不是再強迫我?」 帝迦一怔,不再回答,良久才起身道:「現在我說了,你也不會明白。」他將目光挪向遠方,不去看她。 遠天之際,一朵淡紫色的彩雲漸漸遮住了太陽。太陽的周邊,形成了一圈輝煌的日暈,正好落在兩座雪峰的正中,呈現出一種奇特的而壯麗的姿態。 帝迦道:「日升月恒,是馬神泉開啟的時候。」他將負在身後的巨弓取下,搭箭上弦。天地間的光華似乎突然黯淡了下來,輕靈的風聲,宛如吹動著無形的鳴笛,悠揚作響。 金色的劍尖在他手中緩緩上舉,漸漸和那山間日暈持平,而那日暈此刻變成豔麗的紅色,如藍天中一抹妖異的血跡,懸掛在兩座雪峰之間。 萬道金光煌煌垂照在兩人的身上,也不知是初生的日色,還是濕婆神箭之顛的耀眼風華? 弦聲一震,神箭劃破穹廬,在長空中拖出一道金色的影子,然後就沒入天際雲影之中。四周的空氣似乎在這一瞬突然震動了一下,又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相思遙望著前方的地平線,臉上突然掠過一絲驚訝。她站了起來。 「嗒……嗒……」遠方傳來幾聲極輕微的響動,似乎是輕輕馬蹄,踏在芳草上的聲音。 片刻之後,這聲音宛如草原上蔓延的藤蔓,越來越多,越來越近,到後來竟似隱隱晴雷,隆隆戰鼓,從地平線的下方震天動地而來。 一線雲腳似的白色,整整鋪滿了整個天際,宛如天上的雲朵,突然都落到了綿延起伏的綠丘上。再過了片刻,一線白雲變成了好大一片,宛如海浪一般,伴隨著隆隆的蹄聲,飛揚的清塵,一起向這邊湧來。 好大一群白馬! 真可謂成千上萬,滿山遍野都是。每一匹馬均天生龍種,矯健非常,鬃鬣披拂,通體一色,不帶一根雜毛,白駒們馬蹄高揚,宛如受了無形的驅趕,齊齊向這邊奔來。 蹄聲更盛,相思怔住了,難道聖馬泉的開啟,真的會從地底湧現出數以千計的神駒來?而這些無數白馬,到底是真實存在的還是只是幻覺呢? 正在這時,突然馬群向兩邊分開。一匹白馬一騎當先,向帝迦飛奔而來。 那匹白馬來勢好快,瞬間已到眼前。只見這匹馬極其高大駿建,渾身銀色,閃閃發光,在陽光下,真如白銀鑄成一般。而它的馬鬃是血紅的,棕毛極長,隨意披拂在背上,宛如在白銀上搭了一匹華麗的錦緞。 馬背上坐著一個紅衣馬童。他眉目極其精緻,卻又不帶血色,仿佛不是天生,而是能工巧匠精心鐫刻而成一般。也正因為這樣,他的神情顯得略有點生硬,似乎就是個美麗的偶人,在某種秘法的役使下,才有了活動的能力。 他荷袖退到手肘處,露出一段粉雕玉琢的手腕,掌中赫然握著剛才帝迦射出的那枚金箭。他似乎對這枚羽箭十分敬畏,一直護在胸前。當白馬來到帝迦面前的時候,這個馬童突然勒馬,從馬背上跳了下來,深深跪在帝迦腳下。他雙手高高擎起,將金箭舉過頭頂。 帝迦輕輕接過羽箭,將箭尖抵在馬童的眉心上。 馬童仰望著帝迦,嘴角牽出一個生硬的笑容,道:「聖馬泉守護者沙羅·檀華。」 帝迦只是點了點頭,他手腕一沉,金色箭頭緩緩從馬童的眉心劃下,穿過鼻樑、下顎,直到咽喉。 相思幾乎驚呼出聲。馬童那張精緻而蒼白的臉竟似乎被從正中分開,一條深深的傷口縱貫他整張臉,鮮血順著他圓潤的下巴,滴滴墜落到泥土裡,宛如在帝迦腳下開了一朵緋色紅蓮。 創口是如此之深,可能永遠都會在他臉上留下痕跡。 然而,他臉上的笑容都沒有絲毫的改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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