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步非煙 > 天劍倫 | 上頁 下頁 |
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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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纏繞在身上的彩幔被劃開一道極小的口子,鮮血如散開一蓬妖豔的花,從她身後的傷口噴出,濺上殿中冰柱,宛如雪地中綻開的一支寒梅。 相思雙眉緊皺,臉上都是痛苦之色,她雙手捂在胸前,鮮血還是從蒼白的指間流淌而出。 帝迦輕輕收手,嘆息道:「本來這樣可以讓你少受一些痛苦,然而你偏偏躲開了……這就是你的命運,我也幫不了你。」他一揚手,從上方摘下一支銳利的冰淩,緩慢而準確的抵上她的咽喉。 他從上而下,俯視著她,深紅的雙眸中已經沒有了一絲憐惜、猶豫、甚至一點溫度。 就宛如那跳起坦達羅舞的滅世破壞神,一切在他眼中都已消散為過去的灰燼,那曾經的柔情與憐憫,愛意與仁慈不過是他短暫的幻影。 而這個神靈最終想要的,只是毀滅。 相思望著他,微笑了一下,將目光轉開,輕聲道:「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他眼中冰霜一般的神光似乎也為之一動,然而這種波瀾立刻又消失了。他點了點頭,手腕一沉,冰劍爆出一片森然寒茫,向她胸口刺去。 地脈震動,銀浪翻湧,所有石柱都在巨大的轟鳴中緩緩下沉。 卓王孫站在一根赤紅的石柱上,身後的長髮在灼人的熱浪中蓬然亂舞,而他的身形卻宛如淵停嶽峙,一動不動。 桑戈若臉上的微笑卻再也掛不住,指著他腳下的石柱,沉聲道:「為什麼不進反退?」 他剛才的一步,並未向前邁出,而是退回了第一支赤紅的石柱上。 五色斑斕的巨大石柱,如雀屏一樣在地底張開,而他就站在這最根本的一支上,俯瞰腳下這幅絢爛奪目、漫無邊際的圖案。 身後,地脈震動,熱浪滔天,銀湖撼蕩,碎浪橫飛。 整個石陣都在巨大的轟鳴之中,緩緩沉向銀湖之底。然而那些石柱下沉的速度,卻並非是一致的,石陣之柱時高時低,無數幅濕婆神像,被千萬道無形之力撕扯拉伸,透過灼熱的空氣,呈現出一種奇特的變形。 桑戈若聲音轉厲:「你難道是要放棄?你手中不是有此陣的破法麼,為什麼不拿出來看看?」 卓王孫也不看他,雙眉緊鎖,俯視整個石陣。 石陣在一種幾近崩潰的振盪中,上下沉浮,光影淩亂不堪,宛如燃燒著烈焰的煉獄,讓人無法呼吸,在這裡,死亡也成了一種解脫。 就在整個石陣就要沉入銀湖的一刹那,卓王孫的身形突然躍起,宛如長虹貫日,直掠向石陣西面一支毫不起眼的彩柱。 卓王孫廣袖一拂,地底湧動的灼熱氣流頓時一滯,整個地底宛如頓時被抽空,所有的氣息都被他聚在腕底,暫態已凝結為一道銳不可當的勁氣! 這道勁氣如鈞天雷裂,狂龍一般淩空掃下,圍繞在彩柱周圍的幽幽藍光頓時撕裂成滿天碎屑,紛紛揚揚。那一瞬間,整個地宮宛如突然被剝去了一層光影的包裹,顯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景象。 這種景象不過一縱即逝,然而卓王孫的身形宛然已與那道銳不可當的勁力合一,撕開光幕,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西面的彩柱掠去。 他的身形還在半空之中,突然淩空出掌,向彩柱上方擊下。 彩柱上方卻空空如也,絕無一物。 夜色中,一聲碎裂的悶響從柱上傳來。大蓬鮮紅的血花宛如秋江芙蓉,突然盛開在空寂藍光之中。一個黑色的身影,在扭曲的血色中緩緩凝聚成形,然後立刻又癱軟下去。 這個黑色的人影,駭然正是一直引導他入孔雀陣的桑戈若。 桑戈若伏在彩柱邊緣,身體劇烈的抽搐著。鮮血宛如小溪一般,從他身下淌出,順著彩柱,滴滴落入水銀湖中,將皎潔的湖面,染上朵朵紅梅。 這一刻,整個孔雀之陣都宛如被一道無形的巨力震動,突然往上躍動了一下,宛如垂死之人最後一聲心跳,悲愴而劇烈,而後就歸於永久的寂靜。 氤氳熱氣漸漸消散,湖底水銀波浪翻湧,如怒海驚濤,呼嘯不止。然而,無論如何,總有歸於平靜的一刻。 卓王孫站在彩柱頂端,冷眼看著正在喘息的桑戈若道:「殺死了你就能解開孔雀之陣,看來我的想法沒有錯。」 桑戈若眼睛死死盯著湖面,劇烈喘息道:「不可能……幻影重疊,陣中一切光線、聲音都被打亂,你,怎麼可能找到我的真身所在?」 卓王孫冷冷道:「整個孔雀之陣我都已看透,那些幻影甚至你本身,在別人看來或許紛繁蕪雜,在我卻不過是有和無的各種組合。」 桑戈若搖了搖頭:「孔雀之陣是濕婆大神親手布下,其中秘梓決不可能為凡人所知曉!」 卓王孫臉上聚起一絲譏誚的微笑:「這個秘密,正是你們的神親自告訴我的。」 桑戈若似乎被激怒,掙扎著回頭看著他,目光與他一觸,卻覺骨鯁在喉,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卓王孫道:「這個陣分支無窮,要想一直對下去,幾乎毫無可能。而運氣這種東西,我是從不相信的。」 桑戈若嘶聲道:「你是說你找出了其中規律?」他語音一頓,似乎想起了什麼:「白摩給你的那張紙上到底寫了什麼?」 話音未落,他頭頂上方一聲嘩的輕響,一那張帶著樟木氣息的紙卷從卓王孫袖底展開,直垂到他眼前。 紙上,是一片被歲月浸成的深黃色。 桑戈若驚道:「他給你的就是這個?」 卓王孫淡淡笑道:「正是。」 桑戈若搖頭道:「可是上邊什麼都沒有!」 卓王孫道:「然而他卻提醒了我孔雀之陣的關鍵。」 桑戈若道:「什麼?」 卓王孫將目光投向整座石林,緩緩道:「略其枝節,觀其全部。」 桑戈若方要開口,突然一陣猛烈的咳嗽,他低下頭,沉吟半晌,喘息道:「你是說,最後的關鍵並不在於一步步的猜選,而是通觀整個孔雀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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