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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楊逸之便籍著這瞬間的凝窒,清鶴劍倏然搭在了一柄劍上,身子宛如輕塵般隨劍而走,向那柄長劍裹去。清鶴劍嗡然顫動,片刻之間,在這柄長劍上擊了三十六下!

  每一下輕擊,長劍上滿溢的真氣便濺入清鶴劍中,楊逸之周身便是一顫,但他劍法全在心中,心念電轉之間,已將這股微弱的真氣化為己有,帶著他特有的謙和沖淡,反擊了出去。三十六擊過後,這柄長劍已如死蛇般垂下,楊逸之的身子竄到了劍手身後。

  楊逸之手掌輕推,那劍手立身不住,踉蹌前竄。嚓的一聲輕響,密密麻麻的劍網在這一瞬間收了回去。漆黑的營帳中一片艱澀的沉悶。

  楊逸之緩緩收劍,全身都深陷在刺骨的疼痛中。方才那連綿一擊他並沒有完全躲開,至少有七柄劍在他身上造成了深淺不一的傷口。

  他的眉頭緊緊皺起,這點傷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些劍手為什麼能那麼準確地知道他的位置?難道他們真能暗中視物?

  楊逸之不敢在一處停留,當即橫走兩步,跟著又斜走三步,身子飄搖不定,令那些人無法準確定位。

  營帳中一時陷入了難言的寂靜中,那些劍手仿佛全都消失了一般,令這營帳仿佛成為了一座墳墓。

  楊逸之身子猛然撞到了一名劍手身上,那人冷哼一聲,反手一劍刺出!楊逸之身子貼著他的劍鋒移開,心情更是一沉。

  便是這一劍,已讓他覺察到,這些劍手已分散到營帳的每一個所在,他們本身已交織成了一張網。他若還是這麼漫無目的地移動,一不小心,便可能被一劍封喉。

  靜立一處不行,遊走其中也不行,難道他真要絕於此處麼?

  楊逸之的心向下沉去,而最困惑他的問題是:白羽劍客是如何知道他在何處的?營帳中這麼多人,他們又如何分得清楚誰是自己人、誰又是敵人?

  楊逸之苦苦思索。

  不想清楚這個問題,他便沒有任何的勝機。

  白羽將軍笑道:「楊盟主,難道你還想負隅頑抗麼?」

  他的話暴露了他的目標,但白羽將軍似乎並不介意這一點,難道這也是個圈套?

  楊逸之並不敢輕易嘗試。

  突然,一柄劍無聲無息地刺了過來,直到逼近楊逸之的身側時,才猛然刺出。楊逸之心靈雖然明淨,但對這詭異莫測的一劍,仍然無法躲閃!他只能全力側身,劍芒在他腰間撕出了一個深重的傷口。

  楊逸之悶哼一聲,身子貼著長劍滑了過去。

  那劍手顯然沒有料到楊逸之動作竟然如此之快,楊逸之一劍逼在他的脖頸上,只覺風聲勁急,十幾柄長劍一齊向他刺了過來。

  楊逸之長劍架在劍手頸中,拉著他在自己身周舞了一圈。那些長劍立即回轉,竟似真的認識敵我。

  一股淡淡的香氣自劍手身上發出,楊逸之猛然省悟到,為什麼這些劍手會知道他的位置了!

  氣息。

  第十三章 試拂鐵衣如雪色

  楊逸之現在穿著的,仍是他從守衛身上剝下的甲衣,上面有著蒙古人特有的腥膻之氣。而白羽劍手身上都熏了特殊的香氣,只要嗅覺稍微靈敏點,找出楊逸之的位置,就跟在蒙古草原上找出一座大山那麼簡單。

  楊逸之又開始苦笑。設計這個圈套的人的心思極為縝密,竟連這一點都考慮到了。無疑,楊逸之要進入這座營帳,唯一的辦法就是喬裝改扮,而只要喬裝改扮,那他就成了草原上的大青山。

  群劍環指、死亡圍裹的大青山!

  營帳頂上撲撲的撒土聲已經中止,顯然,這座營帳已被深埋在地下,任何光都無法進來。這強烈的氣味對比,使楊逸之陷入了死地。

  但楊逸之並沒有絕望。他並不是個輕易絕望的人。何況有一個人正在不遠處等著他。

  也只有他,才能救她。

  楊逸之身子仍在慢慢移動著,只不過極為謹慎而小心。一陣涼意從背後升起,他似乎碰到了一個冰冷的巨大台座,楊逸之微一思索,便已明白,此乃那四隻巨大的牛油巨燭的燭臺。那巨燭兩尺餘長,拳頭粗細,這台座也極為粗大,乃是生鐵鑄就,雕成了一隻兩爪上奔的猛虎形象,巨燭就嵌在猛虎的口中。單這燭臺,便有幾十斤之重。楊逸之心如明鏡,迅速便有了計較。他一面推開俘虜,一面悄悄脫下身上的甲衣,將它們緊緊縛在了燭臺上。

  便在此時,幾柄長劍再度悄無聲息地襲來。果然不出楊逸之所料,長劍所取之處,正是那帶著甲衣的燭臺。楊逸之心下大喜,清鶴劍探出,幾震之下,已然卷住了一柄長劍,向其餘幾柄劍上蕩去。

  鏘然一陣亂響,幾柄長劍撞在了一起,崩出點點細微的火花。就借著這細微的火花,楊逸之已看清楚了營帳中的景物,他奮力舉起那只鐵燭臺,猛然向營帳另一頭擲去。

  眾劍手齊在捕捉著營帳中飄動的氣息,他們的神色也都極為緊張,因為在這暗夜中,決不容絲毫出錯,否則,他們劍下傷的,便是自己的兄弟。

  猛然就聽風聲猛惡,一股腥膻之氣迅捷無倫地撲了過來。劍手們大吃一驚,多年錘煉出的反應讓他們急速出劍,只聽叮叮噹當一陣響,長劍盡皆刺中,但只覺劍尖所刺之處堅硬無比,他們的敵人竟似在這瞬間修成了金剛不壞神功,再也不受人間武器戕害!

  勁風撲面,這幾十劍竟然蕩不住敵人沖襲的去勢,風聲猛壓了下來。劍手嚇得肝膽俱裂,再也顧不得傷敵,全力縱了開去。

  楊逸之身形蕭散,隨著鐵燭臺飄到了營帳的另一側。

  清鶴劍如一片秋葉,一直搭在鐵燭臺之上。每一劍襲來,楊逸之便運轉心法,將劍上的真力吸收,再反化成鐵燭臺的去勢。有了鐵燭臺之助,他仿佛多了個內力強勁的夥伴,再運起鬱輪袍之心法來,事半功倍,揮灑自如。劍上真氣被鐵燭臺抵擋住了,也無法再傷他。

  營帳的這側也有一隻鐵燭臺。兩隻燭臺轟然撞在一起,齊齊帶著猛惡的風聲飛起。楊逸之清鶴劍連擊,刹那間心法妙運,點在燭臺的正中央。

  這萬物為心,劍禦天下之心法最擅以弱制強、騰挪轉移,巧妙之極,所出之力並不甚強,卻恰恰擊在燭臺惡力相聚的那一點,去勢猛惡的燭臺立即急速旋轉起來,宛如兩隻狂奔的車輪,在清鶴劍的牽引下,倒轉過來,一左一右,護著楊逸之橫撞向前。

  只聽劈裡啪啦一陣巨響,那些劍手的長劍撞在燭臺上,立時被激得飛射而出,直貫鐵壁。有些再撞回來,在人群中亂竄。黑暗中那些劍手躲閃不及,便有幾人被刺傷,不由得一陣慌亂。

  這讓楊逸之少了阻攔,更是如魚得水,縱橫之間,另外兩隻鐵燭臺也被撞起,四大燭臺激繞在他身周,就宛如四股黑旋風,狂舞在這暗夜中。而楊逸之早就隱入了營帳的黑暗裡,再沒人能尋出他的蹤跡。

  燭臺卷起的疾風絞碎了腥膻、香氣,激發出的銳響也粉碎著劍手們的鬥志。這四隻燭臺已經成了戰神魔王的坐騎,踐踏著他們的生命。

  終於,有些重傷的人忍不住哀告呻吟起來。

  楊逸之嘆息起來,風聲一收。

  他不想傷害更多的人,儘管這些人本是他的敵人。

  清鶴劍微引,鐵燭臺離那些人遠了些,相互摩擦,爆發出點點微弱的光芒。

  那光芒被楊逸之小心地控制著,極為黯淡,僅僅夠楊逸之把握住一個人的行蹤。

  白羽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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