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步非煙 > 風月連城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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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他們剛要觸到那些樹枝之時,深谷中忽然響起了一陣銳利的哨音。 那哨音竟似是一聲極為悠長的嘆息,瞬間,劃破了穀底那粘稠的寂靜。 他們身下的樹木,猛地挪移了開來! 碧綠的光芒倏然大盛,燭天而起,將整個崖壁照得一片通亮。相思一驚,猝然低頭下看,就見那些碧光,竟然是從四團蓬勃的火堆中發出的。 那是四隻巨大的青銅鼎,鼎身鑄著獰厲的怪獸,每只鼎上有三隻怪獸,各伸出一足,支撐起沉重堅大的鼎身。怪獸闊嘴朝天張開,彙聚成銅鼎那巨大的口。鼎中不知燃著什麼,火苗沖天而起,幾有一丈多高,發出碧森森的火焰,將周圍的一切照得妖異無比。 鼎分四面而立,中間是一座廣大的祭壇,上面也雕滿了各式各樣的怪獸。那些怪獸形態各異,有立有臥,竄動的碧光映在它們身上,就仿佛是活的一般,紛紛隨著碧光扭動著或大或小的身子。 它們只有一個相同之處:所有的怪獸,包括鼎上與祭壇中的,都沒有瞳孔。它們空洞的眼眶都仰天而望,仿佛在期待著什麼。 祭壇外面,森森跪著幾百名白袍之人,巨大的面具遮蔽在他們臉上,上面雕著獰厲兇惡的怪獸之狀,看上去詭異之極。只是這些面具上的怪獸,也一樣沒有眼眸,空洞的眼眶也仰視著蒼天。 在鼎中碧火的圍繞下,所有怪獸都化成了碧色,只是它們的眼眶卻是漆黑的,透出無法照耀的陰霾。 而相思與楊逸之緩緩落下的方向,正是祭壇的最中央。 整座祭壇,廣大而深邃,上面空空落落,沒有一絲東西,除了那些翹首仰望的怪獸們。 而兩人所落處,卻正是此處。 相思一驚,看這祭壇與這些人如此怪異,只怕正在舉行什麼祭奠。 江湖廣大,往往在人煙稀少之處,存在著許多上古的宗教,用神秘的儀式來傳承他們的教義。這些宗教大都諱莫如深,最忌諱舉行儀式之時,遭人偷窺。若是兩人闖入的正是這種地方,只怕會有莫大的麻煩! 相思有心避開,但周身真氣渙散,有心無力。正憂急之間,兩人已重重摔落在了祭壇上! 地上跪拜之人忽然一齊抬頭,他們面具上的眼眶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化,變成平視,數百雙深陷漆黑的眼眶全都凝視著相思二人,合著面具那毫無表情的陰沉沉的臉,顯得極為陰森可怖。 嘭的一聲響,四隻鼎中的火堆一齊炸開,滿空都是飛舞的巨大碧色火團,飄飄搖搖地懸浮在空中。 那祭壇上雕刻的怪獸之像,也都已經改變了形象,無數點被火團映耀成碧色的漆黑虛無之眸,竟全都垂了下來,四面八方凝視著悄然站在祭壇最中央的兩位不速之客。 深谷中寂靜無聲,只有這無數雙空眸,在森森凝視。 相思知道他們的處境非常不妙,這些宗教都十分原始,擁有種種古怪的禁忌,一旦發現侵入、窺探者,往往就要用血來守住他們的秘密。 也許,他們兩人的血,也將化成碧色,佈滿這廣大的祭壇。 碧色湧動,宛如無際的潮水。 相思禁不住一聲驚呼。 這聲極輕的呼告將楊逸之從深深的昏迷中喚醒。 他緩緩睜開雙眼。體內那肆虐的掌力讓他幾乎不能思考,但他仍能感受到這強烈的危險,他勉強起身,將相思拉到身後,雙袖無風而動,似乎要將生命最後的光華凝成那曾傾絕天下的風月之劍,帶著她走出這座妖穀。 哪怕這將燃盡他的生命,讓他陷入萬劫不復。 靜寂之中,那些人突然發出一陣悲嗥,紛紛跪了下去。 他們狂烈地扭動著身軀,一面悲嗥,一面向兩人爬了過去。相思一驚,就見他們的雙手在地面上拍打著,仿佛在傾訴著什麼。但數百人一齊嘯舞,這聲音實在太過嘈雜,她什麼都聽不見。她緊張地四顧左右,卻無處可退。 因為這些人已將整個祭壇全都包圍起來了。 楊逸之踏上一步,雙袖抬起,宛如一雙帶血的羽翼,張在相思身前。 報恩未竟,他就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 那些人的悲嗥之聲越來越強,他們帶著的面具剝落,顯出一張張悲痛欲絕的臉,淚水在這些臉上縱橫流著,他們伸出雙手,似乎在向相思乞求著什麼,但他們仿佛又在深深地懼怕,只在她四周悲嗥,卻不敢用他們的手觸到相思的衣衫。 相思緊緊蹙起了眉頭,她陷入了困惑。 隱約地,她感知到,也許自己已經成了這祭祀的一部分。 那些人呼號無望,重又站起身來,向兩人圍攏。楊逸之雙袖猛然舞動,光芒倏然一閃,竟顯出鮮豔的紅色。 他要不惜一切代價,帶著相思闖出。 那紅色中盡是肅殺。相思一驚,急忙拉住他的手:「不!不要傷害他們!」 她從這些人的眼睛中,看出了傷痛與乞求。 楊逸之勉強凝聚起來的劍芒,倏然渙散。他不得不這樣做,否則,沖天而起的劍氣,就會將她也一起刺傷。 一口鮮血噴出,與他的那襲白衣,立即就被滿空碧光吞沒。他再也無法負荷體內那沉重的傷勢,軟軟倒下。 那些人流水般圍了上來,相思驚惶道:「不要傷他!」 那些人恭謹地行了一禮,讓出一條路來。 路的盡頭,是一頂簡樸的轎子。 相思知道,他們要帶她走。她不知道,他們要帶她去哪裡。她沒有猶豫,只是扶起楊逸之,緩緩步入了轎中。 她從他們的眼睛中,看到了苦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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