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步非煙 > 風月連城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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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泉移址雖是大喜,但出了居庸關,已屬胡漢交界,加之胡酋俺答近年頻繁犯境,天授村實乃險地。嘉靖向道之心雖誠,但英宗土木堡之變的教訓猶在,說起御駕親往,也不由有所猶豫。此時見永樂自告奮勇,自然樂見其成,道:「既然酃兒這樣說了,朕還有什麼不允的麼?只是事關國體,你需戎裝前往,不得暴露身份。為防萬一,朕封你為顯聖大將軍,持尚方寶劍,如朕親臨。」 他轉頭對吳越王道:「皇弟也隨她去吧。居庸關外近胡地,可千萬不要讓酃兒受到任何驚嚇。」 吳越王躬身答應。嘉靖帝面色沉了沉,道:「聖泉雖然移址,但失自柴達木之事,仍不可不咎。一月前,兵部尚書楊繼盛上疏要求罷黜方術,填聖湖為民田。這才惹得上天降罰,萬萬不可輕恕。皇弟可一起料理了。」 吳越王眉頭蹙了蹙,稟道:「想來聖泉失自柴達木,非皇上之罪,非社稷之罪,乃是楊繼盛妖言惑眾,上幹天怒所致。宜將其流放荒漠,終身不得踏足我大明疆土。」 嘉靖帝沉吟道:「是不是太重了些?」 吳越王笑道:「天為重,帝君為重。」 嘉靖帝緩緩頷首,揮手令兩人出去。鐘聲嫋嫋,自西苑傳出,那便表明,嘉靖帝已開始了每日例行的修煉。 楊逸之手中托著一封信,陷入了沉吟。 這是一封很普通的信,上面只寫著三個字。無餘穀。紙是普通的灑金紙,墨是普通的松香墨,字是普通的瘦金體字。 但不普通的是,信的下方,鈐著一枚印章,大明兵部的印章。 更為不普通的是,這封信就掛在楊逸之經行的道旁,這是一條荒涼的古道,少有人至,而這封信墨蹟尚新,看來掛上去的時間未久。那就說明,掛信之人,已算准了楊逸之的行蹤。 像這種故弄玄虛的手段,楊逸之本可淡淡一笑,不予理睬,等著他自顯其形,但那枚兵部的印章,卻讓他忽然有了無窮的牽掛。 好在無餘穀並不遠,不需繞道。 三月初的清晨,濃霧彌漫,在天地間垂下一張巨大的白帳,讓山路旁剛剛含苞的野花變得蒼白而沉重。 一如楊逸之此刻的心情。 他知道,武當三老之死,乃是為了挑起正道與華音閣的爭端,九大掌門問罪華音閣,無疑火上澆油。雖然他相信此事絕非卓王孫所為,但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在三個月之內還無法查出真相,只怕正道與華音閣的衝突,便無法避免。 但,又如何查呢?七天過去了,一點頭緒都沒有。 兇手沒有留下任何線索,除了劍痕與掌傷。但這兩者,卻沒有任何追查的價值。掌是乾天神掌,劍是春水劍法。 只有武當三老才會的乾天神掌,華音閣秘傳的春水劍法。 若以此推論,兇手只可能是武當三老本人或者卓王孫。 楊逸之苦笑。 他緩緩抬頭,只見前方不遠處橫著一塊石碑,苔痕斑駁,依稀能看出三個暗紅的大字,正是「無餘穀」。 看來,約見的地方已經到了。 風霧散去,他面前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他認識的人。 吳越王府的歐天健。 歐天健臉上含了微笑,拱手向楊逸之一禮,他的笑容中有一絲譏嘲,這讓他的恭敬看去顯得有些虛假:「楊盟主。」 他身後是一片密林,濃霧中,影影綽綽,似乎還藏了不少人。 顯然,他不是孤身赴約,這密林中,必定藏著他自以為足可倚仗的力量,所以他才會笑得如此張狂。 楊逸之打量了他一眼,面色未有絲毫改變,也還了一禮,卻沒有說話。 他知道,歐天健如此成竹在胸,必定有所恃而來,就算他不問,也一定忍不住會自己說出來的。 果然,歐天健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他訕笑道:「楊盟主本是天外之人,平日歐某求一見尚且不可得,如今竟肯為了一封書信,來此荒山野嶺,就說明一件事,盟主最近也為俗事叨擾,不得不踏足俗塵了。」他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意,緩緩道:「不知道這點『俗事』,是否與聳動天下的武當三老之死有所關聯?」 楊逸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錯,我此來,正是為了查明此事真相。」 歐天健笑道:「只怕楊盟主要的,不僅僅是真相,還有證據。」他故意頓了頓,一字字道:「讓天下人相信卓王孫不是兇手的證據。」 楊逸之眼中神光一凜。 歐天健見楊逸之變色,不禁有些得意:「楊盟主一定奇怪,當日盟主與華音閣卓先生相約禦宿山,並無第二人在場,歐某又是如何知道其中內情的?」 楊逸之並沒有回答。 歐天健笑道:「盟主似乎忘了,歐某是奉王爺之命前來。而王爺手下有一位名叫日曜的異人,最能推算因緣,揣測天機。天下紛擾之事,無她不能知者。包括……」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意義已經十分清楚。無不能知,無不能曉,楊逸之想追查的一切,自然也在其中。 楊逸之的臉色慢慢變了。 歐天健臉上自得之色更重:「而且,先知手上有的,絕不僅僅是真相,還有足夠的證據。」他重重的重複了一遍:「天下僅有的證據。」 這的確是個足夠誘人的條件。 然而越誘人的條件,要交換的東西也越不簡單。 楊逸之淡淡道:「王爺需要楊某做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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