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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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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許多次,古波夫婦在一些不乾淨的場所似乎看見了他們的女兒。他們便掉轉了身子,走到另一邊去,避免正面相遇鬧出難堪的場面,他們再也不願經歷那種整個舞場嘲弄他們的惡夢,也不想把那爛貨拉回家去。但是,有一天晚上,將近十點鐘的模樣,他們正要就寢,忽然有人用拳頭擂響了門。原來是娜娜悄然而至,坦然地要求在家裡過夜;天啊!瞧她那副樣子!頭上沒了帽子,裙子撕破著,高跟鞋斷了鞋跟,這副打扮簡直足夠被收容人員帶進拘留所裡的份兒了。自然她先是挨了一頓打,然後,她狼吞虎嚥地吃下一些硬面包,疲憊不堪地倒在床上睡著了,甚至最後一口麵包還未吞進肚裡。於是,從此這種把戲便長此以往地繼續了下去。當這小姑娘自己感到精力稍有恢復,某一個早上,她又會突然地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人看見也無人知曉她去了哪裡!像只小鳥一樣飛走了。接下去的幾星期,甚至幾個月她音信全無,似乎再也不會出現了。然而,忽然間她又會出現在家人面前,從不說明她來自何方,有幾次渾身污穢得都不屑用糞叉去碰她一下,而且渾身上下被人抓得條條血痕。還有幾回,臉色和穿戴倒是還能說得過去,但是卻因為淫佚過度,全身酸軟乏力得幾乎站不起來。她父母也看慣了這一切,毆打是無濟於事的。他們發瘋般地用腳踢她,阻止她只把家當做小客棧的行徑。她在家中每星期睡不了一天半天就走。她也明白這小客棧的床位費的代價便是挨一頓打;只要還有一絲利益可圖,她寧願回來甘心挨這一頓接。再說,天長日久,他們也打厭了。古波夫婦終於接受了娜娜不期而至,不辭而別的現實。無論她回家也好,不回家也罷,只要別讓大門敞著不關就行。天啊!可怕的習慣就像能夠消磨別的事情一樣,把人們心中最後的一絲正義也消蝕殆盡!只有一件事讓熱爾維絲忍無可忍。那就是女兒回家時竟穿著漂亮的長裙和插著羽毛的帽子。不,這種奢華叫她難以忍受。只要娜娜願意,無論她怎樣淫佚也無妨,但是,當她回到母親面前,至少也應該穿上女工的服裝才是。娜娜穿回來的那一條拖地長裙把大宅院攪了個天翻地覆;羅利歐夫婦一味地嘲笑娜娜;朗蒂埃興奮不已,繞著娜娜轉了一圈,抽著鼻子聞她身上散發出的香味;博歇夫婦則禁止他們的女兒寶玲與這個小娼婦親近,熱爾維絲生氣的是,每一次她出走之後回來,總是倒頭大睡一場,直到中午時分,她袒胸露背,頭髮蓬亂,滿頭盡是髮卡,臉色慘白,呼吸短促,像是一個幾盡死去的人。整個上午熱爾維絲推她搖她要喚醒來足有五六次,甚至威脅她要往她肚子上潑上一桶水,這個懶惰半裸著身子的漂亮姑娘被淫欲催得發胖,過度的淫亂使她一睡不起,在母親的叫喊聲中,她只勉強睜開一隻眼睛,隨後又閉上眼,睡意更濃地呼呼睡去。 有一天,熱爾維絲直截了當地責駡起她來,並且還質問她怎樣恣意賣身,把身子糟蹋到這種地步才回家來,說這樣會遭報應的,邊說邊用濕淋淋的手去搖她的身子,沒成想她卻生了氣,把被單裹得更緊了,大聲嚷起來: 「我聽夠了這話!不是嗎?媽媽!別再談論男人。當初你做了你願意做的事,現在我也在幹我想幹的事呀!」 「怎麼?怎麼?」熱爾維絲有些語塞。 「是的,我從沒有向你點破過此事。因為那事與我毫不相干;但是你卻毫無顧忌,爸爸打鼾的時候,你只穿著襯衣、襯褲就常來常去……現在你對那事沒了興趣,但是別的女人還喜歡那事呀。還是讓我安靜些,當初你真不該給我做了榜樣!」 熱爾維絲愣著神臉色大變,雙手不住地顫抖著,呆呆地轉過身去,不知做什麼好。再看娜娜,她胸脯朝下,雙手抱緊枕頭,重新進入了她那冬眠般深沉的夢鄉。 古波只知道低聲咒駡,甚至都無心去費勁打她耳光。他已完全喪失了正常思維。真的,別把他列入不講道德的父親的行列,其實,酒精作祟時他是無法分辨善惡和是非的。 現在嘛,真是大勢已去。半年來他總是醉醺醺的,不久他就病倒了,住進了聖安娜病院;算是一次鄉村生活體驗吧。羅利歐夫婦戲稱那是燒酒老爺回到自家的鄉村別墅裡去了。幾個星期後,他出了院,身體復原了,然而他又重蹈覆轍,直到他重新病倒在床的那一天,又必須去醫院接受保養治療。三年之內,他竟七次住進聖安娜病院。區裡的人都說醫院裡會把他的那間病房隨時保留著。然後,最糟糕的是,這個不思悔改的酒鬼每進一次醫院,他的病情就更加深一次,這樣循環往復,每況愈下,人們不難預料他最終結局的那一天,就像一隻逐漸腐蝕的木桶,當最後一塊木幫斷裂時,那條條桶箍就會迸然散落。 唉!酒精和病痛已讓他忘記了修飾自己,形骸影枯的像個活鬼!酒精毒素在他體內無情地肆虐著。他的肌體已浸透了酒精,正在乾癟萎縮,就像藥房裡玻璃罐裡浸泡著的胎兒,藥水讓它們漸漸縮小。他瘦得駭人,當他站在窗前,人們都能透過他的骨節,看見射進窗來的日光。他雙頰凹陷,眼神令人厭惡,眼眶裡常常噙著淚水,流出的黃蠟可供一個教堂所用,只是他的鼻子變得更好看了,漂亮而鮮紅,上面還有不規則的花紋,活像一朵石竹花開放在他那張憔悴的面孔上。凡是知道他年紀的人們,都曉得他也剛剛到40歲,然後看他走過眼前時哈著腰,駝著背,老態龍鍾的模樣,像那些老街巷一樣陳舊,大家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另外,他的雙手顫抖得更厲害了,尤其是右手不規則的跳動已經到了失控的程度,以至於有好幾天他只能雙手握拳才能捧起酒杯,顫顫悠悠送到唇邊。嗨!媽的!怎麼會抖成這副樣子!在所有倒黴的事情中,只有這件事讓他痛心疾首!人們常常能聽到他在咒駡自己的雙手。還有好幾次,人們看到他竟對著雙手能看上幾個小時,看著這雙像青蛙般跳動不停的手,他欲說無言,也不再生氣,那神態像是在思索和琢磨肌體內部的什麼機關,會使這手做出這種跳躍的把戲。有一天晚上,熱爾維絲看到了他這樣一副。情形,他那被酒精烤於的雙頰上,兩粒碩大的淚珠滾了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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