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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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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悶死人了!」她小聲嘟囔著走近一個窗子,把軟百葉窗拉得更低些。而且她還俯著身子左右張望,幾乎在同時萊奧妮看見了一個男人站在對面的人行道上,便嚷了起來: 「這老傢伙,他在那裡幹什麼?他在那裡已經探頭探腦足有一刻鐘了。」 「這只公貓,」羅拉太太說,「娜娜,你快回來坐下!我不許你站在窗子旁邊。」 娜娜回到座位上,重新拿起紫羅蘭,包起花的莖葉;這時全作坊裡的人都惦記著那個男人,他穿戴整齊,是個50歲上下的男人,身披一件大衣;他臉色灰白,神情嚴肅,很有神采,灰色的絡腮鬍鬚修剪得十分整齊。他在對面的草藥店門前呆了一個小時,不時地抬眼望著作坊的百葉窗。紮花女工們發出咯咯的笑聲,那笑聲被街上的喧囂聲淹沒了;她們彎著腰忙不迭地幹著活兒,不時地用眼角瞅著那老頭兒。 「瞧呀!」萊奧妮提醒大家注意,「他手裡還拿著一副長柄眼鏡,噢!他是一個優雅的男人……他當然是在等候奧古斯婷啦。」 但是,那個高大醜陋的黃頭髮姑娘名叫奧古斯婷,她沒好氣的回答說她不喜歡老頭子們。羅拉太太搖了搖腦袋,抿著嘴一笑,這一笑之中充滿了暗示。 「親愛的,這就是你的不是了,老頭子才更懂得溫存呢。」 萊奧妮身旁的是一個渾身堆肉的小個子女子,此時,她在萊奧妮耳邊小聲嘀咕了一句話;萊奧妮突然仰倒在椅子上,爆發出難以抑制的大笑,笑得彎下了腰,回頭用眼睛望了一下那老頭子,笑得更厲害了。她忍住笑前言不接後語地說: 「對呀!嘿!對呀!……呀!索菲這傢伙真是壞透了!」 「她說了些什麼?她到底說了些什麼呀?」作坊裡所有的人抑制不住好奇地同聲問道。 萊奧妮正用手帕揩著笑出的眼淚,卻不回答,當她恢復了平靜之後,重新紮著花,邊對大家說: 「那話是說不得的!」 大家窮追不捨,她一個勁地搖頭不說,又止不住地狂笑起來,奧古斯婷恰好坐在她身旁哀求她小聲告訴她,萊奧妮最後終於答應告訴她,於是把嘴挨著她的耳朵說了那句話,這次該輪到奧古斯婷仰倒在椅子上,又笑彎了腰。然後,她又把那話咬著耳朵告訴身旁的女工,這樣耳朵咬耳朵,索菲的髒話只一會兒便已無人不曉了,女工們先是相互看了看,然後,又一起爆發出哄笑聲,一個個臉上不免泛起紅暈,帶著幾分羞慚。此時,只有羅拉太太一個人不知其中奧秘。她自然十分惱火地說: 「姑娘們,你們這樣做太有失體統了,在眾人面前不該這樣竊竊私語……一定是一件有傷風化的事,對吧?哼!你們也真做得出來!」 雖然她非常想知道索菲的髒話,然而她又不敢要求人們告訴她。於是低了頭紮著手中的紙花,只過了一會,她又暗自玩味著女工們談論的話題。大家仔細聽著各自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任何一個人的平常話,譬如有關手中活計的隻言片語,只要有一個人說出什麼,其餘的人便想到齷齪的地方去,女工們曲解話中的含義,給予那句話以下流的意味,不可思議的隱喻。諸如一些平常再簡單不過的話:「我的鉗子裂了。」或者說:「誰在我的小壺裡搜尋過東西?」等等。她們都能由此產生非分的聯想。現在她們把每句話的隱喻都帶給了對面人行道上鶴立著的那位老先生。她們為能說出這樣機智的雙關語而自鳴得意,嘿!該到他們耳邊去嗡嗡才是!並且她們覺得這些戲濾之詞實在有趣,一個個興奮的眼睛中放著淫邪的光,越來越起勁地鼓噪著。羅拉太太也沒了惱怒,姑娘們並沒有說什麼粗野的話喲。倒是她自己說出了一句令人捧腹的話。她突然問道: 「麗沙小姐,我的火熄滅了,把您的給我吧。」 「喲!羅拉太太的火熄滅了!」全場譁然。 她意識到該解釋幾句: 「小姐們,當你們將來到了我這個年紀的時候嘛……」 但是大家並不聽她的解釋,只是嚷著要叫那位老先生來重新點燃羅拉太太的火。 在這捧腹大笑的人群中,娜娜也快活非凡,該是樂的時候喲!沒有一句雙關的話能逃過她的耳朵。她自己也說出許多不堪入耳的話,仰著脖子,捧著下巴,笑得開心極了。在這充滿淫邪的環境中她好似如魚得水。她極熟練地卷著紫羅蘭花的莖枝,在自己的椅子上笑彎了腰。嘿!不到卷一支香煙的功夫,一枝精美的紙花已做好了。她用極快的動作掀起一片綠色的紙條,喲!眨眼的功夫,紙片已卷在一根鋼絲上,再湧上一抹膠水,一株盡顯貴夫人魅力的青枝已躍然眼前。精妙之處來自她那雙纖纖細手,她蕩婦般的手指柔似無骨,酥軟可人。在紙花技藝中她獨領一方。由於她做得好,作坊裡凡是花莖都歸她做了。 這時候對面人行道上的那位老先生已經走了。女工們也安靜了下來,她們在酷熱難當的氣溫裡幹著活兒。當時鐘敲響十二點,到了吃午飯的時辰,女工們一個個都坐不安穩了。娜娜迫不及待地走到窗前,嚷著說如果大家願意,她便下樓去替眾人買些吃的東西。於是萊奧妮托她買兩個銅幣的炸蝦,奧古斯婷要一小袋炸馬玲薯條,麗沙要一小捆小蘿蔔,索菲則要一條香腸。娜娜正要下樓去,羅拉太太看她今天總在窗子邊上轉悠,心中總感蹊蹺,便大步趕上她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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