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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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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烈斯科先生重新伸出手來與古波道別;古波卻同他談起維修房屋的問題,古波記起他曾口頭允諾將來要這樣辦的。這房主卻動了火,他並沒有允諾過任何事,再說,店鋪是從不維修的。但是馬烈斯科卻同意與古波和博歇夫婦去實地看看。那賣線商人早已把自己的貨架和櫃檯搬走了;店裡空蕩蕩的,黑色的天花板格外顯眼;牆面也脫落了,當年裱糊的黃紙都剝落下來。於是這空蕩泛著回聲的屋子裡又傳出了激烈的爭論聲。馬烈斯科先生嚷著說應當是租店者自己花錢裝修店鋪,因為租店者盡可以用金子隨處裝點,而房主卻不能這樣辦。接著他又講述他自己在和平街裝修自己的店鋪,用去了兩萬多法郎。熱爾維絲用女人特有的執拗道出一個不容辯駁的理由:最普通的住宅裡也應糊牆紙,不是嗎?那麼,為何不把店鋪與住宅一視同仁呢?她並不要求別的東西,只希望刷白天花板,重新糊好牆紙。 這時,博歇態度嚴肅,令人難以捉摸。他轉過身去,眼睛望著天空,並不表示意見。古波徒然地向他使了許多次眼色,他都佯裝不輕易濫用他的能量去影響他的主人。但他終於做出了表情,微笑著點了點頭。馬烈斯科先生又犯了怒,顯出不快活的樣子,攤開雙手,像一個吝嗇鬼被人奪去了金子一般;然而,他終於讓了步,答應修理天花板,整修牆紙,但要求她支付一半的牆紙錢。他邊說邊儘快脫身,不願再聽任何話了。 當博歇獨自陪伴古波夫婦時,他極爽快地拍著他們的肩膀,喂!事情辦妥了對吧?如果沒有他,要想糊牆紙,刷天花板就難辦了。古波夫婦難道沒有注意到,房主暗中用眼神尋問博歇,見到他的微笑才拿定了主意?後來他又對他倆說了心裡話,承認自己才是這房子的真正主人:辭退房客是由他決定的,他喜歡誰就把房子租給誰,收到的房錢也可以在櫃子裡押上半個月。晚上,古波夫婦想要酬謝博歇夫婦,於是買了兩瓶酒送了去,這樣既不失禮貌,也物有所值。 從星期一起,維修工來到店裡做工了。買牆紙是頂重要的一件事。熱爾維絲想要一種灰底藍花的紙,她把牆弄得鮮亮悅目。博歇很情願領她到紙店裡去,任她自己挑選。但是他卻身負房主的正式吩咐,每卷牆紙不得超過十五個銅幣。他倆人在紙店裡整整耗費了一個小時,熱爾維絲挑來選去只選中了一種泛光印花牆紙,每卷十八個銅幣,她覺得其餘的都十分難看,她顯得很失望,終於,博歇讓了步;他設法把事情辦妥。必要時可多報一卷紙。熱爾維絲回家時給寶玲買了一塊蛋糕。向門房太太獻殷勤可有不少好處,她不想怠慢了對方。 店鋪維修本應在四天內完工,但卻延長到三個星期。起初,只想用堿水洗刷店面的牆壁,但是原來發黃的牆壁既髒又暗淡,熱爾維絲便聽從了別人的勸告,把整個店面抹成淺藍色並塗上金邊。於是維修的活兒一時難以做完。古波始終沒有幹他的鋅工活兒,每天一早起來,便去察看活計進展是否順利。博歇也放棄了縫補外衣或褲子活兒,也來監督工人幹活兒。兩人背著手,站在工人的前面,啐著痰,抽著煙,從早到晚評判著各處粉刷的質量。他們不時地說長道短,即使是拔出一顆小釘子,也要費去許多口舌加以研究。刷牆的油漆工是兩個嘻嘻哈哈的大漢,他們也不時地走下梯子,來到店裡參加辯論;幾個小時過去了,卻搖頭晃腦地望著還沒做完的活計。 天花板刷得還算快,只是油漆的活兒總是久拖不絕,因為油漆不易涼幹。早上將近九點鐘時,油漆工把顏料桶拿了來,放在牆角,四下望望,走了出去,沒了蹤影,兩人去吃早飯了,或許還在半拉街上做些不相干的小活兒。有時候古波還領上一幫人去喝上一杯酒。博歇再加上兩個油漆工,還有過路的朋友,都被邀了去;這樣一個下午又虛度了。熱爾維絲心中好不難受。忽然間,兩天之內,一切活兒都幹完了,油漆也幹了,牆紙竟糊好了,穢物放進了垃圾車。工人們像是做遊戲一般地把活兒趕完,在梯子上打著口哨,哼著小調,唱起歌來,還驚動了全區。 古波夫婦也立即搬了家,起初的日子,熱爾維絲像孩子似地歡天喜地;當她外出購物回來,經過馬路,總要有意徘徊著,向著新居發出會心的微笑。遠遠望去,那一排黑乎乎的店面中,只有她的店格外鮮亮,嶄新的門面顯得十分活潑,那塊寫著「優質洗衣店」的招牌,淺藍色的襯底上,幾個黃色的大字。櫃窗裡,白紗布料作底,四周裱著藍紙,為的是讓洗過的衣物放在裡面顯得更加潔白;櫃窗裡陳列著男人的襯衣,女人的帽子,還有金黃色的銅帽鉤。她覺得自己的店鋪真漂亮,那是藍天的顏色。店裡仍是藍色;牆紙是仿蓬巴杜夫人式印花布圖案;恰似一個葡萄架的圖案形式,架上攀延著牽牛花;工作臺挺大,佔據了店鋪的三分之二,桌上蓋一塊很厚的臺布,臺布下面的粗布桌帷掩住桌腳。熱爾維絲坐在一張小凳上,愉快地舒出一口氣,為店裡的潔淨感到愜意。她目不轉睛地望著嶄新的器具。她的目光首先投向她那台機器上,這是一個火爐,可以同時燒十塊烙鐵,烙鐵放在圍著火爐的斜放著的鐵板上。她不由地跪了下來,凝視著,每時每刻惟恐那些笨拙的徒工多添了煤塊,會把爐子燒壞了。 店鋪後面的住房安排得也恰到好處。夫妻倆睡在第一間臥室裡,在那裡可以做飯和就餐,尾後有一扇門直通院子。娜娜的床在右邊的臥室裡,這是一間大屋子,陽光從天花板旁一個圓形的天窗裡照進來。艾蒂安的臥室在左邊,地板上總是堆著許多髒衣服,但卻有一個不小的缺憾,起初夫妻倆還不肯正視;屋子的牆壁的確十分潮濕,下午三點鐘以後就見不到陽光了。 在區裡,他們的店鋪十分令人注目。人們都怪古波夫婦做事過於倉促,會惹來大麻煩。確實,他們已經把顧熱借給他們的五百法郎都用在了佈置屋子上,甚至沒有按原計劃保留半個月的生活費。早上,當熱爾維絲第一次打開店門的時候,錢包裡只剩下六個法郎。但是她並不感到憂慮,只要顧客登門,生意會火起來。一星期後的星期六,未睡覺前,她伏案計算了兩個小時,當結果出現在紙的末尾時。她面頰上放出光彩,她推醒了古波,告訴他將有成千上萬的錢可賺,如果他們經營得法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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