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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芙洛爾把奧齊勒領到田野上,講述複雜的故事,使奧齊勒聽得暈頭轉向。芙洛爾說老母親重病纏身,一旦失去母親,她將會離開德莫法十字架。她邊講邊豎著耳朵聽。她聽見快車已離開馬洛內,正在全速開過來。當她感到快車已經到達路口時,急忙轉身一望,發現列車在離道渣車幾步遠的地方煞住了。原來芙洛爾忘記那裡新近安裝了自動閉路裝置,列車一到迪埃普在線,自動裝置就會發出停車信號。奧齊勒像是發現自家的房子著了火一樣,驚叫一聲飛回扳道房,而芙洛爾則站在原地沒有動,死死盯著列車。由於這起事故,列車必須先倒回去。兩天后,奧齊勒被調走,他毫無疑心地來向芙洛爾告別,他懇求她,一旦她母親升天,請她馬上去找他。罷了,這次失敗了,只好另想辦法!

  芙洛爾從回憶中醒來,撥開眼前的沉思之霧,又看見黃色燭光下母親的遺體。母親已經離開人世,難道她自己也該走了?嫁給奧齊勒,他也許可以給她幸福。芙洛爾感到周身不舒服。不,不幹!她不當懦夫。要是那兩個人活在世上,她芙洛爾寧可四處漂泊,寧可去當傭人,也絕不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人。一陣奇怪的響動使芙洛爾豎起了耳朵,原來是米薩爾正在廚房挖地。為找到那筆錢,米薩爾發瘋似地到處尋找,似乎想把房子翻個底朝天。

  芙洛爾不願意同米薩爾這種人生活在一起,可是她到底該怎麼辦呢?一陣隆隆聲傳來,牆壁開始震動,車燈的光亮照在屍體那蒼白的小臉上,映紅了睜大的眼睛和咧開的嘴唇。這是從巴黎開來的最後一趟慢車,顯得既笨又慢。

  芙洛爾扭臉望著外面寧靜的春夜和閃爍的星斗。

  「三點十分,再過五個小時,他們就該到了。」

  一切又將重新開始,她又會感到十分痛苦,仍舊目送著他倆去巴黎相愛,那她將無法忍受。芙洛爾現在已經明白,她永遠無法獨佔雅克,所以她決心讓雅克死掉,消失掉。她的房間十分淒涼,叫她倍感憂傷,更感到應該毀滅一切。既然他不愛她,那就讓他倆隨母親一起到另一個世界去吧!當然還會死很多人,把他們一起拉走算了。妹妹死了,母親死了,她的愛情也死了。怎麼辦?現在她隻身一人,是走還是留?她將永遠是孤獨一身,而他們卻總是一對。不,不行,寧可大家一起完蛋!讓躺在這煙霧彌漫小屋裡的屍體往人間吹一口陰風,把人間打掃乾淨吧!

  經過長時間思考,芙洛爾下定決心,要用最好的辦法來實現她的作案計劃,她仍準備拆除一截鐵軌。這個辦法可靠方便,也最容易實現,只須用錘子敲掉鐵軌墊片,再把鐵軌從枕木上移開即可。她有工具,況且那一帶荒涼偏僻,不會有人發現。最合適的地點是在巴朗唐那個方向,在翻過溝塹之後。鐵路在那裡拐彎後穿過小山谷。那裡有一段路堤較高,有七、八米之高。火車在那個地方肯定可以出軌,翻個底朝天,後果一定不堪設想。但一算時間,芙洛爾又發愁了。在上行道上,從勒阿弗爾開來的快車是八點十六分到,在它之前有趟慢車在七點五十五分通過。

  她有廿分鐘時間作案,這足夠了。但在正常班次中間經常增開臨時貨車,特別是那幾天正是貨運高峰期,這樣去冒險沒有必要,可是怎麼才能知道拆除路軌後,第一趟通過的列車就是那趟快車呢?芙洛爾仔細分析各種可能。天還沒亮,蠟燭還亮著,周圍全是蠟油,燈芯灰已經很長了,但芙洛爾懶得去管它。

  當從魯昂開來的一班貨車經過時,米薩爾回到了臥室。他剛剛搜查完柴房,滿手泥土,累得呼呼喘粗氣。但又是一無所獲,他十分生氣,可是又無可奈何。現在他又在家具和壁爐周圍找起來。火車輪子有規律地發出轟隆聲,震動著床上的屍體,沒完沒了地從窗前飛過去。米薩爾到牆上摘下一幅畫,發現死者的眼睛仍在盯著他,嘴唇似在蠕動著譏笑他。

  米薩爾臉色發白,身上發抖,氣得結結巴巴地說:「是的,是的,我就是要找,一直找下去……去他媽的,我一定能找到!我要把家中每塊石片都翻個個兒,把四周的土地都挖上一遍!」

  黑色貨車在夜色中開了過去。屍體停止抖動,譏笑地望著丈夫,似乎深信自己是勝利的一方。米薩爾走出去,連房門也沒有關。

  沉思中的芙洛爾站起身來,把門關上,以免米薩爾再回來騷擾母親。可是突然,芙洛爾大叫一聲:「對,十分鐘就夠了!」

  的確,她有十分鐘就足夠了。假如在快車到來之前,十分鐘內沒有別的列車,她就可以下手。從這個時候起,芙洛爾認為事情已經解決,心中有數,不再擔憂,顯得十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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