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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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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塞芙麗娜氣喘吁吁、心口怦跳著來到羅歇街秘書長陰森的書房裡時,秘書長安靜地望著她走進去,對她的鎮靜態度很感興趣。他想這位青蓮色眼睛的嬌瘦女犯對他一定會十分熱情。 「好了,夫人……」 秘書長停頓一下,故意讓對方再焦慮幾分鐘。他目光深邃,發現對方急於要瞭解結果。整個身子都傾了過來。他不由動了惻隱之心。 「好了,夫人,我見到營業部主任,他答應不再解雇您丈夫,事情已經解決了。」 這真是喜從天降,塞芙麗娜一樂之下,幾乎快暈倒。她臉上掛笑,熱淚盈眶,什麼話也講不出口。 秘書長重複說:「事情已經解決,您就放心回勒阿弗爾去吧!」但這是他有意強調這句話的分量。 塞芙麗娜早就聽明白了:他赦免了他們,不會抓他們了,所以這不僅僅是保住職務的問題,而且那場可怕的悲劇也結束了。她像一頭漂亮的家畜在搖頭擺尾討好主人,本能地愛撫地靠近秘書長的手,吻著它,把它貼到自己的臉上。這一次,秘書長沒有往回抽手,因為他被對方的感激之情和嫵媚之態所感動。他盡力裝出嚴肅的樣子說:「但你們要記住,行為要端正!」 「噢,先生!」 秘書長想控制盧博夫婦,隱約提到那封信:「別忘記,材料還在這兒,只要你們稍有過失,新帳老帳一起算……您要叮囑您丈夫,不要過問政治,在這方面,我們毫不留情。我知道他過去出過事兒,曾同一名副省長發生爭執。還有,據說他是共和黨人,這太可惡了,對不對?讓他老實點,否則我們就幹掉他。」 塞芙麗娜站起來,急於到外面去。歡樂在心頭蠕動,需要馬上噴發出來。 「先生,我們一定聽您的,您說怎麼辦,我們就怎麼辦。不論何時何地,只要您發話,我們永遠聽您指使。」 秘書長又笑起來,懶洋洋的,似乎早已看破紅塵。他說:「喔,我不會苛刻你們。夫人,我絕對不會苛刻你們。」 秘書長親自打開書房門。在臺階上,塞芙麗娜一再頻頻回首、神色喜悅,向秘書長表示感謝。 塞芙麗娜正高興地在羅歇街上走著,忽然發現自己在往上走,真是莫名其妙。她趕忙調頭往回走,冒著被車撞死的危險穿過馬路。她現在需要活動肢體,需要運動和叫喊。她明白他們為什麼寬恕了她和丈夫。她竟不知不覺地講了出來:「喔,他們害怕了!他們把水攪混對他們有好處。我真蠢,何苦自尋煩惱呢!這一點很明顯。啊,我們的運氣真好!我們得救了,徹底得救了!對,我回去嚇唬一下丈夫,讓他老實點兒,我們得救了,我真幸福!」 塞芙麗娜來到聖·拉劄爾街口時,從一家首飾店的掛鐘上發現已經五點四十分了。 「對,我該去美餐一頓,還有時間。」 她到火車站對面選了一家高級飯館,一個人坐在一張鋪著白布的小桌前,通過身旁沒有鍍汞的玻璃窗,興致勃勃地欣賞著街上的車水馬龍。她買了一份豐盛考究的晚飯:牡蠣、比目魚加烤雞翅,以彌補沒有吃好的午飯。她胃口很好,感到精緻白麵包味道鮮美。她又買了一道飯後甜食:油煎餡餅,並喝完咖啡就匆匆離開了,因為離開車只有幾分鐘了。 離開塞芙麗娜之後,雅克回住處換上工作服就馬上趕到車場。平時他總提前半小時趕到車場,他休息,讓司爐佩克檢查機車部件。佩克是三天兩頭喝得醉醺醺的。可是今天,雅克心頭激動興奮,不知不覺比往日細心了,他要親自檢查機車部件。況且上午離開勒阿弗爾之後,他感到機車不及過去靈便。 車庫高大、封閉,到處是煤灰。高窗子上有點兒亮光,但那裡也到處是灰。那裡停放著許多機車,雅克的機車停在第一條軌道前端,因為該它第一個出發。車場一位司爐剛給雅克的機車加了點煤,未燃盡的火紅煤灰不時落進灰道裡。那是一台快車機車,雙排雙軸,既美觀又高大。輪子大而靈便,由鋼臂相連;底盤寬大、機身很長、馬力很大。這些結構合理的機件使機車顯得雄偉、漂亮。同別的機車一樣,它除編號外還有個名字:利松號。利松元是個火車站名,位於戈唐坦在線。為表示親近,雅克給它起了個女人的名字:利松娜。雅克每聽到利松娜三個字,就感到心頭有股暖流。 這是實情,雅克駕駛這台機車已有四年,他對它傾注了自己的愛和情。雅克也駕駛過別的機車,有馴服的、有倔強的、有勇敢的、也有懶散的。他知道每台機車都有自己的性格。有的機車沒有什麼特色,就像沒有魅力的女人。他之所以熱愛利松號,是因為它有正派女子罕見的品德,溫柔、聽話、啟動迅速,蒸氣系統良好,跑起路來平穩,馬力足、耐力強。有人說啟動迅速是因為車輪組合好,尤其是蒸氣機的進汽閥調得恰到好處。有人說它蒸氣充足又節省燃料是因為銅管道質量好、鍋爐位置合適,但雅克認為其中另有原因。別的機車結構和它一樣,組裝也很規範,但沒有利松號這些特點。雅克認為機車也有靈魂,是製造過程中的秘密。某些東西在鍛造金屬時或在組裝時鑽了進去,這就是機車的人格和生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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