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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秘書長把獨腳桌推到塞芙麗娜面前,為不使她過度緊張,他沒有再看她。她明白秘書長是要她的筆跡,以便對照,她不禁打起顫來。剎那間,她想找個藉口不寫,但轉念一想,既然他已知道,不寫也沒有用,因為他們總有辦法弄到她的手跡的。她佯裝冷靜,不失方寸,神態自然地寫起來。秘書長站在她背後,馬上認出短信正是她寫的。現在她寫下的幾個字,字形略長,手指也不那麼哆嗦。秘書長感到這矮小少婦敢作敢為,不由微微一笑。塞芙麗娜當然無法看見他的笑容。這是老於世故,只有女色才能動心的那種笑。實際上要做到清正廉明真不容易,秘書長這樣做只是為了維護他所服務的那種社會制度。

  「好了,夫人,把這個留給我,我瞭解一下,我一定盡力而為。」

  「非常感謝您,先生。那,您設法讓他們保留我丈夫的職務,這事就算說定了,是嗎?」

  「啊,不!我不作擔保,這要看情況而定,我還得好好想想。」

  秘書長的確有些舉棋不定,不知該對盧博夫婦採取何種對策。自從命運被秘書長掌握之後,塞芙麗娜只擔憂一件事兒。他們能否得救,取決於秘書長,但決定秘書長下決心的理由,她難以預料,不得而知。

  「喔,先生,請想想我們的苦衷!您總不能不給我一個准信就讓我走吧!」

  「天哪,不行呀,夫人!對此我無能為力,您們就等著吧!」

  他把她推到門口,塞芙麗娜感到絕望,走出書房門,她內心十分不安,為得到秘書長的肯定答覆,她真想高聲把一切統統坦白出去。為尋求轉機,她想再拖上一分鐘,大聲說:「我忘了一件事兒。關於遺囑一事兒,我想請教先生,我們是否應該放棄那份饋贈?」

  秘書長謹慎地回答:「照法律規定,饋贈屬￿你們,這是個機遇和如何判斷的問題。」

  塞芙麗娜來到門坎,又做了最後一次努力,說:「先生,求求您,別讓我就這樣走開,請告訴我,我是否可以希冀……」

  她信賴地握住秘書長的手,他掙脫開。但他發現了她那雙美麗的眼睛和那懇求的神態,不由動了惻隱之心,說:「那,您五點鐘再來一趟,到那時也許我能告訴您一點什麼。」

  塞芙麗娜走了,懷著比來時更為憂鬱的心情走了,形勢已經明朗,她的命運已經懸於一線,她有可能馬上被捕。在這種情況下怎樣才能熬到五點鐘呢?剛才她把雅克忘在了一邊,現在突然又想起了他。他,又是一位能要她小命的人!其時雖然只有兩點半,但她就匆匆順著羅歇街向卡迪內街走去。

  卡米·拉莫特一人佇立在辦公桌前。他是皇室親信,擔任司法部秘書長之後,他幾乎天天進宮議事,他的權力並不亞于司法大臣,而且經常處理一些秘密差事。他知道格朗莫蘭一案使上面憤怒、擔憂。反對派報紙總借題發揮,大作文章,有的指責警方耽於政治鬥爭,無暇尋找兇手;有的則對格朗莫蘭的隱私大加披露。由於他是皇室成員,推而廣之,說皇室是荒淫無恥,生活糜爛。隨著大選將臨,這類宣傳是對政府的一大威脅,一大災難。於是有人正式告訴秘書長,不論採用什麼辦法,應儘早了結此案。司法大臣把這一棘手案件交給了他,由他全面負責,也只有他才有權處理此案和做出決定,這是實情。也正為此,他才需要三思而後行,要是處理不當,他將會成為眾人的替罪羔羊。

  卡米·拉莫特想到這裡,推開了通往隔壁的木門。德尼澤先生仍等在那裡,他聽見了秘書長同塞芙麗娜的交談。他一進書房就大聲說:「我早就說過,懷疑他們這號人是錯誤的。現在問題更明白,她只是想保留丈夫的職務,沒說任何叫人生疑的話。」

  秘書長沒有馬上表態,他望著法官,沉思著。德尼澤的胖臉蛋和薄嘴唇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現在他想到了法官們,法官的命運全掌握在他手中。他感到奇怪,法官們雖然生活貧寒,但不失威嚴,他們在這種麻木的職業上卻顯得十分聰明。他眼前這位,厚眼皮遮住眼球,自以為精細無比,一旦認為掌握了真相,他就會抓住不放,堅持到底。

  秘書長說:「那,您堅持認為罪犯是卡布什?」

  德尼澤聽後一驚,嚇了一跳:「對,當然!所有的證詞都對他不利。這些證詞我已對您講過,它們既典型又完整,無一短缺。如您所暗示的那樣,我正在努力尋找,看是否還有一位同謀。估計當時車廂裡還有一位女性,因為看到現場的火車司機提到過這點,這真有點兒不謀而合了。當我再次仔細詢問之後,司機沒有堅持原先的說法,他甚至說那條旅行毛毯就是他當時看到的那堆黑東西。喔,可以肯定卡布什就是兇手。假如不是他,那還能是誰呢?」

  本來秘書長打算把筆跡一事告訴法官,但現在他打定了主意,不急於把真相告訴法官。如果真相大白之後會導致更大的麻煩,那又何必更改預審法官的錯誤估計呢?這事要斟酌再三。

  秘書長疲憊一笑,說:「天啊,但願您找到了真正的線索!我請您來是想同您討論一下幾個主要觀點。這件案子非比尋常,已上升為政治案件,這點您也看到了吧,嗯?看來我們不得不以政府官員的身份去工作了。請坦率地告訴我,根據您的審訊,那個小女孩,即卡布什的情婦,她的確被強暴過,是吧?」

  德尼澤不由噘起靈巧的嘴巴,厚眼皮又往下耷拉了一些。他說:「當然,我認為董事長的確糟蹋過她,一旦正式審訊,此事肯定還會冒出來。順便補充一句,要是由反對派充任辯護律師,那肯定會兜露出一大串醜聞,因為在我們那裡,此類醜聞太多了。」

  要是不按法律程序,而任其自由發揮自己的洞察力和行使至高無上的權力,德尼澤一點也不笨。現在他明白,秘書長不叫他去司法部而讓他來私舍的原因了。

  他發現秘書長表示了異議,便改口說:「您瞧這真是件肮髒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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