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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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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詩人于蘇斯戰勝了哲學家于蘇斯 後來蒂進來了。他注視著她,除了她以外,他什麼都看不見。戀愛就是這麼回事。儘管一時之間有一些念頭纏繞著我們,只要心上人一出現,與她無關的那些空想就頓時銷聲匿跡,說不定她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出現把我們腦海裡的一個世界消滅了。 我們再來談一件小事。在《被征服的混沌》裡,加在格溫普蘭身上的monstro①這個字使蒂心裡很不高興。當時每一個人都會講一兩句西班牙話,她於是便自作主張的換上了一個quiero,這個字的意思是「我要他」。于蘇斯對她擅自竄改原文雖然容忍了,但是心裡卻很不耐煩。他很想對蒂說現在的摩薩德對維索脫說的那句話: ①西班牙文:怪物。 「你簡直一點也不尊敬戲目。」 「笑面人」。格溫普蘭是用這個綽號出名的。他的名字格溫普蘭倒差不多已經被人忘記,藏到他的綽號下面去了,正像他真正的面目藏在這個笑容下面一樣。他的聲望也像他的臉一樣,變成了一個面具。 可是他名字卻寫在「綠箱子」前面的一幅寬大的廣告上,觀眾都能看到于蘇斯寫在「綠箱子」上的這段話: 各位在這兒能夠看見格溫普蘭。他十歲時,在一六九〇年一月二十九 日夜晚,被狠心的兒童販子拋棄在波特蘭的海岸上。現在這孩子長大成人 了,藝名叫作: 「笑面人」。 走江湖的人的生活跟麻風院裡的麻風病人或者昂星上的幸福居民一樣,每天都要從喧嚷的表演突然轉到寂然無聲的隱居生活。每天晚上他們都要離開這個花花世界。好像鬼魂一樣,今天離去,明天再來。戲子好像一個明滅的燈塔,一會兒出現,一會兒消失,對觀眾來說,好比一個走馬燈,一會兒出現了幽靈,一會兒又出現了光明。 公開表演以後接著又是離群索居。等到戲演完了,觀眾紛紛散去,他們滿意的嗡嗡聲在街頭消失的時候,「綠箱子」就像堡壘架吊橋一樣,架起板壁,又跟外界完全隔絕了。一方面是花花世界,一方面是這所木頭房子。小房子裡於是又掛滿了自由、善良的心、勇敢、忠誠、天真、幸福和愛情的星星。 能夠洞察幽微的瞎子和有人愛的畸形人肩挨著肩,手握著手,額角靠著額角,坐在一起,心情陶醉地小聲兒談著。 中間的一間屋子有兩種用處:對觀眾來說是戲臺,對演員來說是飯廳。 于蘇斯喜歡打比方。他把「綠箱子」中央的這間有好幾種用處的屋子比作埃塞俄比亞茅屋的「阿拉達士」。 于蘇斯計算過收入以後,大家就吃晚飯。人在談戀愛的時候,一切都合乎理想。一對愛人在一塊兒吃飯喝酒,有機會偷偷的保持各種甜蜜的接觸,好像每吃一口東西都跟接一個吻一樣。他們在一個杯子裡喝葡萄酒或麥酒,簡直跟喝百合花的甘露似的。兩個人在一塊兒喝「交心酒」,跟兩隻鳥兒一樣動人。格溫普蘭伺候蒂吃東西,給她切面包,倒酒,離得太近了,於是于蘇斯就哼了一聲: 「嘿!」儘管他在壓制自己,他的責備還是變成了微笑。 狼在桌子底下吃它的晚餐,除了它的骨頭以外,不管閒事。 費畢和維納斯雖然也跟他們一起吃飯,可是一點沒有什麼不方便。這兩個野蠻而又粗魯的吉卜賽女人還是說她們的那種蠻話。 接著蒂同費畢和維納斯走回她們的「閨房」,于蘇斯把奧莫鎖在「綠箱子」底下的鐵鍊子上,格溫普蘭就去照料馬,像荷馬詩裡的主人公或者查理曼大帝的武士一樣,這個戀人變成了馬夫。到了半夜,大家都睡著了,只有狼例外,它想起了自己的責任,不時睜開一隻眼睛。 第二天早晨他們又聚在一起,一同進早餐,吃的無非是火腿和茶。英國從一六七八年起就開始喝茶了。後來,蒂照西班牙的習慣(這是于蘇斯的勸告,因為他認為她身體太弱了)睡幾個鐘頭。這當兒,格溫普蘭和于蘇斯便去做一些流浪生活所需要的內外的雜務事。 除非在沒有行人的路上,或者沒有人跡的地方,格溫普蘭很少在「綠箱子」外面溜達。在城市裡,他只在夜裡出來,頭上戴一頂帽邊搭拉下來的帽子,避免在街上使用他的笑容。 他的臉只在戲臺上給人看到。 再說,「綠箱子」很少到城市裡去。格溫普蘭活到二十四歲,除了森堡以外,還沒有見過更大的城市。可是他的名氣卻越來越響了。它越過了下流社會,傳到上層去了。那些喜歡市集上的希罕景物和專愛追新獵奇的人,都知道在什麼地方有一個長著一張怪臉的人,知道他過的是一種流浪生活,一會兒在這兒,一會兒在那兒。他們在談論他,找他,常常問:「這個人在哪兒?」「笑面人」顯然出了名。連《被征服的混沌》也跟著沾了不少光。 所以有一天,于蘇斯說: 「我們應該到倫敦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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