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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一般地說,這兩個選手選得挺不錯,雖說天氣不大好,大家知道這場比賽一定很成功。巨人似的費侖—奇—梅頓雖然有佔便宜的地方,可是也有吃虧的地方;他的動作遲緩。他的胳臂好像木棍,可是他的身體笨重。矮小的對手跑呀,打呀,跳呀,咬緊牙關,又快又有勁兒,而且還會運用策略。一方面是原始人的拳法,野蠻,沒有經過訓練,蒙昧無知。另一方面卻是文明人的拳頭。亨姆斯蓋打起來不僅使用肌肉而且也使用神經,機智和體力並用。費侖—奇—梅頓好像一個動作遲緩的大槌,還沒有打到別人卻先挨了一頓打。這是藝術與自然的戰鬥。惡人與野人的戰鬥。

  顯然,野人會被人打敗的。不過,也不會敗得太快。興趣就在這裡。

  一個矮小的人對高大的人的戰鬥。矮小的人有利。貓同狗打架總是貓佔便宜。所以大衛總是打倒歌利亞①。

  ①大衛生得矮小,歌利亞是個巨人,結果大衛用繩子拴著石頭,打敗了歌利亞。見《舊約》《撒母耳記上》第十七章第二三——五四節。

  四面八方傳來了向鬥士們密集的叫聲:「好極了,亨姆斯蓋!好!打得好!山溝裡的好漢!」「費侖,現在該你的了!」

  亨姆斯蓋的朋友們重複著他們好意的勸告:一把他的眼睛挖出來!」

  亨姆斯蓋打得比挖眼睛更凶。他低下頭,像爬蟲似的猛地一竄,站起身來擊中了費侖—奇—梅頓的胸骨。巨人搖晃了一下。

  「這是犯規!」伯納子爵嚷道。

  費侖—奇—梅頓倒在開爾特的膝蓋上說:「我覺得暖和了。」

  台蘇登爵士向評判員提出了建議:「休息五分鐘。」

  費侖—奇—梅頓顯得支持不住了。開爾脫用一塊一塊法蘭絨擦他眼睛上的血和身上的汗,隨後把一個瓶子塞在他嘴裡。他們已經打了十一個回合。費侖—奇—梅頓不但額角上有傷,他的胸膛也被打得走了樣,肚子鼓得很大,頭頂骨也受了傷。亨姆斯蓋卻沒有一點傷。

  人群中起了一片騷動。

  「這是犯規,」伯納子爵又說了一遍。

  「賭注不算數!」蘭梅寶的地主說。

  「我收回賭注!」湯姆士·古配坡說。

  聖伊甫區的議員,巴蘇羅米·格雷司徒先生說:

  「把我的五百幾內亞還給我,我要走了。」

  「停止比賽!」觀眾大聲說。

  但是,費侖—奇—梅頓像個醉漢似的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說:

  「我們繼續比賽,不過有一個條件,我也應該有違反規則打一下的權利。」

  「同意!」四面八方嚷著說。

  亨姆斯蓋聳了聳肩膀。

  五分鐘過去了,他們繼續比賽。

  這一次的拳擊對費侖—奇—梅頓來說,簡直是垂死掙扎,而對亨姆斯蓋來說,卻好像是遊戲。

  這才叫做學問!一個矮小的人居然能把一個巨人「夾住」,換句話說,亨姆斯蓋突然把左臂彎作新月形,像個鋼夾子似的,把費侖—奇—梅頓的大腦袋夾在脅下,使大漢彎著脖子,後頸窩壓得很低,這當兒,他的右拳像鐵錘敲釘子似的,從下朝上,打他的對手,沒有費多大的力氣就把對手的臉打爛了。等到費侖—奇—梅頓終於脫身,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看不見他的臉了。

  原來是鼻子、眼睛和嘴巴的地方,現在變成了一塊浸飽了血的黑色海綿。他吐了一口。人們看見四顆牙齒掉在地上。

  接著他就倒下去了。開爾脫用膝蓋接住了他。

  亨姆斯蓋差不多沒有受什麼傷。他身上只有幾個不關緊要的青塊和鎖骨上的一處抓傷。

  現在沒有人覺得冷了。他們用十六又四分之一比一,賭亨姆斯蓋勝費侖—奇—梅頓。

  哈雷嚷道:

  「沒有人在費侖—奇—梅頓身上下注了。我可以在亨姆斯蓋身上拿我培拉一阿瓜的爵位和培羅爵士的爵位來同坎特伯雷的大主教的一頂舊假髮賭一下。」

  「抬起頭來,」開爾脫對費侖—奇—梅頓說。他把沾著血的法蘭絨塞進瓶子裡,沾著金酒給他擦臉。嘴巴又露出來了,費侖—奇—梅頓張開了一隻眼皮。太陽穴的骨頭好像已經裂了。

  「再來一個回合,我的朋友,」開爾脫說。他接著又說:「替下城爭一口氣。」

  愛爾蘭人能聽懂威爾士話。但是費侖—奇—梅頓一點也沒有聽懂助手的話的表示。

  開爾脫扶持著他站起來。這是第二十五個回合。大家看了這個獨眼巨人(因為他只剩一隻眼睛了)站的姿勢,都明白這是最後一個回合,誰也不懷疑他是真的完了。他把一隻手舉在下巴上面保衛自己,這是一個垂死的人保護自己的笨拙姿勢。亨姆斯蓋身上差不多沒有汗水,他大聲說:「我在自己身上下注。一千對一。」

  亨姆斯蓋舉起一隻胳臂進攻,說也奇怪,兩個人竟一齊倒下去了。於是傳來了一陣可怕的笑聲。

  這一回得意的是費侖—奇—梅頓。

  原來他利用亨姆斯蓋狠狠打他的頭蓋骨的機會,違反拳擊規則,對準對方的肚臍,還敬了一拳。

  亨姆斯蓋躺在地上,喉嚨裡格格作聲。

  觀眾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亨姆斯蓋,說:「一報還一報!」

  大家都鼓掌,連輸了的人也不例外。

  費侖—奇—梅頓用犯規報復了犯規,他有權利這樣做。

  有人用一副擔架把亨姆斯蓋抬了出去。大家認為他再也不會回來了。洛伯茨爵士嚷道:「我贏了一千二百幾內亞。」

  很明顯,費侖—奇—梅頓也終身殘廢了。

  約瑟安娜離開的時候,挽著大衛爵士的胳臂,這在已經訂婚的人中間是容許的。她對他說:

  「太美了,不過……」

  「不過什麼?」

  「我本來以為拳擊可以消除煩悶,可是沒有。」

  大衛爵士停了下來,他注視著約瑟安娜,閉上嘴,鼓起雙頰,點了點頭,意思是說:「注意!」接著,他對公爵小姐說:

  「要消除煩悶,只有一個藥方。」

  「什麼藥方?」

  「格溫普蘭。」

  公爵小姐問道:

  「格溫普蘭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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