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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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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世紀的培雷公爵夫人,攝政王的女兒,就是皇族荒淫無恥的女人的代表。 而且這些美麗的小姐都懂拉丁文。自從十六世紀起,這是女人的風雅。芹恩·葛萊夫人甚至更進一步懂得希伯來文。 約瑟安娜公爵小姐說拉丁話。而且還有一件好事情,她是天主教徒。我們必須說明,這是秘密的、這一點她像她的叔叔查理二世,而不像她的父親詹姆士二世。詹姆士因為信天主教而喪失了王位,約瑟安娜卻不肯犧牲她的上議員爵位。所以她在親密的朋友和權貴之間是個天主教徒,而在表面上卻是新教徒。這是為了討好賤民。 這樣理解宗教是很好的。你享盡了主教派國教的各種好處,以後又可以像格羅曉一樣,在天主教的馨香中咽氣,享受怕陀神父為你做彌撒的光榮。 約瑟安娜雖然長得豐滿,身體強壯,我們可以重複說一句,她可是一個道地的裝模作樣的女人。 她有時睡意朦朧地用迷人的語氣,把句子的尾音拖得很長,好像在模仿一隻在樹林裡悄悄走著的老虎。 裝假正經的好處在於它能攪亂人類的秩序。現在人們已經不引以為榮了。 無論如何,最主要的是把人類隔得遠遠的,就是這樣。 要是不能到奧林匹斯山①上去,就委屈一下,住住蘭蒲耶大廈吧。 ①希臘神話中的諸神都住在奧林匹斯山上。 朱諾①變成了阿拉敏塔②。自稱有神權是行不通的,結果就變成了矯揉造作的女人。手裡既然沒有霹靂,就只好拿傲慢做代用品了。神殿萎縮了,變成了女子化裝室。做不成女神,就索性做個偶像得了。 ①羅馬神話中的天后。 ②英國劇作家旺布勒的作品《同黨》裡的人物,是一個言行放肆的勢利女子。 除此以外,在假正經中也包含著賣弄學問,這是女人特別喜歡的。 賣弄風騷的女人和賣弄學間的男人好比兩個鄰居。他們的關係可以從自命不凡的態度上看出來。 敏感是從感覺來的。貪圖口福,冒充辨別滋味。做出一副討厭的苦相,為的是把貪心隱藏起來。 風流場中的詭辯保護女人的弱點,打消了假正經的女人的顧慮。這是壕溝的壁壘。每一個假正經的女人都露出一副厭世的樣子。這是一種掩護。 她們以後總會答應的。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約瑟安娜內心裡忐忑不安。她感到一種渴望放蕩的傾向,因此特別裝得正經。我們往往因為驕傲地抗拒某些惡習,結果反而造成另外的惡習。對貞潔作了過度的努力,反而使人變成一個裝正經的人。過分的防止會露出秘密進攻的願望。容易生氣的人不見得是嚴厲的人。 約瑟安娜因為自己的地位和出身與眾不同,關著門自高自大,我們已經說過,可能地整天在打算突然間逃出樊籠。 這是在十八世紀初葉。英國正在仿效法國攝政時期的醜樣、華爾泊爾正和杜薄埃相持不下。馬爾保羅正在跟遜位的國王詹姆士二世進行鬥爭,據說,他曾把他的妹妹,丘吉爾小姐,出賣給詹姆士。這時保林動洛克登峰造極,而黎塞留已經初露頭角。富貴貧賤混亂的當口,正是風流韻事盛行的時代;由於惡習的緣故,人與人之間大家平等,正像後來要求思想上的平等一樣。結交平民,這是貴族執政的前奏,革命所要完成的東西已經開始實現了。我們離葉裡尤特大白天公然坐在愛品耐侯爵夫人床上的時代已經不遠了。說實在的,在十六世紀,斯沫登的睡帽曾經在安·包琳的枕頭上發現,這個風氣的確傳揚得很快。 要是女人的意思就是「墮落」(我記不清在什麼會議上下過這個定義了),那末,就沒有比這個時代的女人更有女人味兒的了。儘管她們用嫵媚掩飾她們的脆弱,用權勢掩飾弱點,從來也沒有這個時代的女人更強迫別人原諒的了。拿禁食的果子當做允許吃的果子,這是夏娃的墮落;但是如果把允許吃的果子當做禁食的果子,這就是勝利。她的結局就在這裡。在十八世紀,妻子把丈夫關在門外。她自己卻同撒但關在伊甸園裡。亞當被拋在門外。 3 約瑟安奶出於本能有這樣一種傾向:她情願出於風流,而不願意為合法的關係把自己獻給一個男人。為風流而獻身,有股文學味兒,使人想起了孟那克和亞瑪利麗,幾乎可以說有點文藝氣息。 斯可都麗小姐所以獻身給裴利宋,除同醜相憐以外,沒有別的動機。 英國的古風是;姑娘是女王,妻子是奴隸。約瑟安娜把她變成奴隸的時間儘量地推遲。她遲早得同大衛爵士結婚,因為這是女王所喜歡的。毫無疑義,這是必要的;可是,多麼可惜!約瑟安娜既尊重又討厭大衛爵士。在他們之間有一種既不結婚也不解除婚約的默契。他們互相躲避。這種進一步退兩步的戀愛方式,正擔當時流行的「米奴愛舞」和「加伏特舞」一樣。結了婚便不像樣子,連所戴的絲帶也黯然失色,人也顯得老了。結婚會把人的光彩消磨掉。公證人把一個女人交給一個男人,多麼平凡啊!殘忍的婚姻造成了確定的地位,抑制人的意志,扼殺人選擇的自由;像文法上的造句法一樣,用拼音代替靈感,使愛情變成一種命令行為,打破了生活的神秘,把美麗的愛情變成到期不得不履行的職務,撥開雲層,使人看見一個隻穿襯衣的女人,改變了君臣間的權利,失掉了兩性之間的有趣的平衡:這邊是雄壯的男性,那邊是有權有勢的女性,這邊是力,那邊是美,使這邊做了主人,那邊做了奴隸。相反,不結婚,那還是一邊是奴隸,一邊是女王。把戀愛看作一件平凡的,甚至莊重的事情,還有比這更粗俗的嗎?把戀愛當作一件失禮的事情,這是多麼愚蠢啊! 大衛爵士的年紀已經不輕了。人到了四十歲就看得出上了年紀。可是在他還看不出來,看起來還像三十來歲。他認為想望約瑟安娜比佔有她還來得有趣。他可以佔有別的女人,別的情人。而約瑟安娜呢,也有她的幻想。 幻想更糟。 約瑟安娜公爵小姐有一個特點,不像一般人所想像的那麼稀罕,她的眼睛一只是藍的,一只是黑的。瞳孔含著愛情和仇恨,幸福和苦惱。她眼裡有白天,也有黑夜。 她的抱負是這樣的:要表現她能夠幹出別人幹不出的事情。 有一天她向斯威夫脫說: 「你們這些人呀,總以為自己的嘲笑能起什麼作用。」 「你們這些人」的意思是指人類。 她是一個略知皮毛的天主教徒。她所懂得的教義不過限於時尚所需要的那點東西。要是用現代眼光來看,不過是個高教派。她身上穿的是絲絨、緞於或者雲綢制的衣裳,有幾件是用十五六奧納①的繡著金花銀花的料子做的,環繞著腰身的是許多綴著珍珠的花結,夾雜著各種寶石。她總是濫用邊飾。她偶爾穿上一身繡花的呢外套,好像一個下級武士模樣。儘管在十四世紀的時候,英國已由理查二世的妻子安妮採用了側坐馬鞍,她還是騎在男人用的馬鞍上。她按照卡斯蒂利亞的化裝法,把糖溶解在蛋白裡,用來洗臉、胳臂、肩膀和脖子。如果有人在她面前講話講得投機,她臉上就會露出一種特別動人的沉思的笑容。 ①法國古長度名,等於1.188米。 此外,她的心眼兒不壞。可以說,她是個善良的女人。 第四章 MAGISTER ELEGANTIARUM① ①拉丁文:時髦社會的領袖。 不用說,約瑟安娜很煩悶。 大衛·第利—摩埃爵士在倫敦放蕩生活中占著統治的地位。他受到貴族和士紳的敬重。 我們可以談談大衛爵士的一項光榮的成就;他居然敢於不戴假髮。那時反對戴假髮的風氣才剛剛開始。正像在一八二四年由生·戴浮利亞第一個大著膽子留胡於一樣,潑萊斯·德弗羅在一七〇二年第一個公開地拋棄了假髮,把自己天生的頭髮卷成好看的鬈髮。拿自己的頭髮來冒險,幾乎跟拿自己的腦袋來冒險一樣。潑萊斯·德弗羅雖然是海雷福德子爵,英國的上議員,還是引起了軒然大波。他受到人家的侮辱,其實這種行為也是應該侮辱的。在亂子鬧得最凶的當兒,大衛爵士突然也不戴假髮,露出自己的頭髮來了。這類行動震撼了社會的基礎。大衛爵士所受的侮辱比海雷福德子爵還要厲害。可是他沒有讓步。潑萊斯·德弗羅是第一個人,大衛·第利—摩埃是第二個。有時候做第二個比做第一個更加困難。雖然不需要更多的匠心,卻需要更多的勇氣。第一個人受到自己革新的麻醉,可能不知道危險;第二個卻看見了深淵,還要往裡面跳。大衛爵士就是這樣跳進去的。後來有人模仿這兩位革命家,鼓起勇氣拋棄假髮,接著,好像要粉飾過去似的,撲粉的風氣也盛行了。 為了把這段重要的歷史弄清楚,我們須要說明,在這場假髮的戰鬥中打先鋒的,應該說是一位女王,那就是瑞典的女王克利斯丁,她穿著男裝,從一六八〇年起,就露出了天生的栗色頭髮,搽上了粉,梳得很高。米松說:「她還有一撮小鬍子哩。」 教皇也不重視假髮,他在一六九四年三月頒發了一個訓令,命令主教和神父摘掉假髮,指令神職人員把頭髮留起來。 大衛爵士從此不戴假髮,並且穿一雙母牛皮長靴。 這兩件大事引起了大家的稱讚。所有的俱樂部都請他當領導人,每一次拳擊比賽,大家都希望他做referee。referee就是裁判員。 好幾個貴族俱樂部的章程都是他起草的。他創辦了幾個上流社會人士娛樂的場所,其中有一個叫做幾內亞夫人的,到一七七二年還能在拋爾·貌爾看到。幾內亞夫人俱樂部是所有青年貴族集合的地方。他們在那兒賭博。最低的賭注是一卷五十幾內亞①,檯面上總不下兩萬幾內亞。每一個賭客身旁有一隻小獨腳圓桌,桌上放著茶杯和一只用來放一卷卷的幾內亞的金漆木碗。賭客像傭人在洗刀子的時候一樣,套上皮袖套,保護他們的花邊,戴著一塊皮制胸板來保護他們的皺領,頭上戴了綴滿花朵的寬邊草帽,一方面可遮住燈光,因為燈光很亮,另一方面也可使他們的黑髮不致弄亂。他們還戴著假面具,為的是不讓別人看見他們臉上激動的表情,特別是在賭「十五點」的時候。他們都把衣服反穿起來,為了賭起來有好運氣。 ①英國古金幣,合二十一先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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