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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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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單桅船在海上 第一章 超人的法律 暴風雪是海上的神秘之一。這是氣象方面最難理解的現象,不論從哪種意義上來說,都是如此。這是霧和風暴的混合物,到了我們這個時代,還是弄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所以就發生了許多災難。 所有這一切,我們都是用風和浪的作用來解釋。可是在空氣裡有一種力量並不是風,水裡有一種力量並不是浪。空氣和水裡的這種力量是一種磁流。空氣和水是兩種類似的流體,能夠因為凝結和膨脹而互相轉化,所以呼吸空氣跟喝水一樣。只有磁流才是真正的流體。風和浪不過是一種衝力。只有磁流才是能流動的東西。雲是風的面貌,泡沫是浪的形象。磁流卻是看不見的。然而,它常常會突然說一聲「我來啦」。它這個「我來啦」就是霹靂。 暴風雪跟幹霧是相同的。要是弄明白西班牙人叫作「伽裡納」、埃塞俄比亞人叫作「科巴爾」的幹霧是怎麼回事的話,就得仔細觀察觀察磁流。 要是沒有磁流,無數的事實就永遠無法解釋了。嚴格說起來,在暴風雨來臨的時候,風速可以從每秒三尺增加到二百二十尺,這樣才能說明波浪的速度,為什麼從平靜的海面的三寸增加到波濤洶湧的海面的三丈六尺了。嚴格說起來,即使在刮颶風的時候,如果風是橫著吹過來的,我們也能瞭解為什麼一個三丈高的浪頭會有一百五十丈長。但是,在太平洋裡,為什麼美洲附近的浪頭比亞洲附近的高四倍?也就是說,為什麼西面的比東面的高呢?為什麼在大西洋裡又恰恰相反呢?為什麼赤道上又是海的中部最高呢?海洋的波浪為什麼會高低不同?這些現象只能用磁流配合地球的自轉和星球的引力才能夠說明。 舉個例子來說吧,一八六七年三月十七日的暴風雪剛剛開始的時候,風向是從西向東,接著由東南向西北,以後又突然兜了個大圈子,由西北折回東南,僅僅在三十六小時之內就不可思議地轉了五百六十度,象這樣的風向轉變,難道不應該用我們上面說的這個神秘的複雜性來說明嗎? 澳大利亞的暴風的浪頭達到八十尺的高度,這是因為靠近南極的緣故。在這樣的緯度上的風暴不一定是風向的混亂造成的,而是海下連續放出的電力造成的。一八六六年,大西洋的海底電線在二十四小時內,經常有兩小時受到阻礙,從中午到下午兩點,簡直跟發瘧疾似的。這是力的某種組成和分解所產生的奇異的現象,海員一個估計不到,就要慘遭滅頂。我們現在對於航海已經習以為常了,將來總有一天,它跟數學一樣簡單;到了那一天,舉個例子來說吧,我們就會弄清楚為什麼有時候熱風會從北方來,冷風反而從南方來;會明白為什麼氣候的降低跟海的深度成正比例;會明白地球是天地間的一塊磁力很強的磁石,它有兩個軸,一個是自轉軸,一個是碰流軸,兩個軸交叉在地球中心,兩個磁極圍著地理的南北極轉動著。等到冒險家都學會利用科學去冒險,大家都胸有成竹地在變化不定的海洋上航行,船長都是氣象學家,領港都是化學家的時候,許許多多的災難就可以避免了。海是有磁性的,也是有水性的;有很多潛在的力量在海洋的波濤裡浮動著,也可以說,順著波浪走。如果把海單單看作是大量的水,那就等於沒有看見海。海是一種時漲時落的液體。引力作用比颶風還要複雜。在其他的現象中間,由於毛細管現象(雖然我們認為它是無足輕重的)而產生的分子粘著力,卻在無垠的海洋裡起著偉大的作用。磁流有時候跟空氣的波動和海浪合作,有時候卻從中作梗。誰不瞭解電的規律,就不瞭解水力的規律,因為兩者是互相滲透的。說實在的,沒有比這更困難、更奧妙的研究工作了。它跟經驗主義很接近,正如天文學跟占星學很接近一樣。要是沒有這種研究工作,那就根本談不上什麼航海。 我們談到這兒為止,下面接著談正題吧。 暴風雪是海洋最危險的產物之一。雪暴首先是有磁性的;像產生極光一樣,兩極會產生暴風雪。它隱藏在霧裡,正像它隱藏在光亮裡一樣。我們能夠在雪片裡看見磁流,正像在火頭裡能夠看見它一樣。 風暴是海的神經病發作和精神錯亂。海也有偏頭痛病。風暴好比疾病。有的可以致命,有的不會;有的可以倖免,有的逃不了一死。一般來說,暴風雪被認為是致命的病。麥哲倫①的一個領港赫拉皮哈管它叫「魔鬼的壞心眼裡噴出來的雲」。 ①麥哲倫(約148O—1521),葡萄牙航海家。 蘇吉夫①說:「這種風暴裡有虎列拉。」 ①蘇古夫(1776—1827),法國海盜。 西班牙的老航海家把挾著雪的風暴叫作「乃伐大」,挾著冰雹的風暴叫作「阿拉大」。照他們的說法,蝙蝠也會隨著雪一道從天上掉下來。 暴風雪是發生在兩極的緯度上的,可是有時候也會滑到(差不多可以說滾到)我們這樣的氣候裡來,空氣的變幻無常跟災難的關係是多麼密切啊。 我們剛才看到的「瑪都蒂娜號」,離開了波特蘭,決心到黑夜的危險裡去碰運氣,這個危險因為風暴的來臨更加嚴重了。進入這個威脅實在是一種淒慘的大膽行為。不過,我們再說一遍,它事先並不是沒有得到過警告。 第二章 再補充一下前面的速寫 單桅船沒有駛出波特蘭海灣的時候,海上波平浪靜。海裡雖然幽暗,但是天空還很明亮。單桅船緊貼著屏風似的懸崖行駛。 這條狹長的比斯開帆船上一共有十個人,三個船員,七個乘客,其中有兩個是婦女。在大海的光亮裡,因為黃昏的時候海面上反而顯得很亮,船上的人現在看得清楚了。何況他們不像剛才那樣遮遮掩掩了,現在都隨隨便便,毫不拘束的嚷著,叫著,把遮在臉上的東西也拿掉了。開船以後,他們好像獲得了解放似的。 很顯然,這一群人是山南海北混雜起來的。女人的年齡很難看得出來。流浪的生活使人未老先衰,貧窮又在她們臉上刻下了皺紋。一個是「旱港」的巴斯克人;另外一個佩著一串大念珠的女人是愛爾蘭人。她們臉上帶著窮人常有的那種毫不在乎的神氣。兩個女的一上船,就挨在一起,蹲在桅杆底下的箱子上。她們現在在談話。我們已經交代過,愛爾蘭話和巴斯克話有點親戚關係。巴斯克女人的頭髮散發著洋蔥和藿花的氣息。船主是基波士古的巴斯克人。一個水手是比利牛斯山北坡的巴斯克人,另外的一個是山南坡的,也就是說,他們雖然是一個民族,可是前者是法國人,後者是西班牙人。巴斯克人不承認人為的國界。騾夫查來羅士常說:Mi madre se llama montana(山就是我的母親)。跟兩個女的一夥的那五個人,一個是朗獨克的法國人,一個是普羅旺斯的法國人,一個是熱那亞人,另外那個戴一頂沒有煙斗洞的寬邊氊帽的老頭兒,看樣子好像德國人,第五個人就是那位頭腦,是從皮司卡洛司來的朗特的巴斯克人。在那個孩子要上船的時候,就是他把跳板踢到海裡去的。這個人強壯,活潑,動作敏捷,我們大概還記得,他穿著一身鑲著金線絲帶,綴滿燦爛的金屬片的破衣裳,他坐立不安,一會兒彎下腰,一會兒又站起來,不停的從船這頭走到船那頭,好像對已經發生的和將要發生的事非常擔心似的。 這一夥人的首領、船長和兩個水手,這四個巴斯克人,一會兒講巴斯克話,一會兒講西班牙話,一會兒又講法國話。在比利牛斯山南北,這三種語言都很通行。而且,除了這兩個女人以外,大家都會說法國話。法國話是這一幫人的切口的基礎。在這個時期,各國的人民已經把法國話當作一種溝通偏重於音的北方語言和偏重母音的南方語言的媒介了。在歐洲,生意人說法國話,小偷也說法國話。大家都還記得倫敦的竊賊奇培也懂得Cartouche①一字是什麼意思。 ①卡圖什,十七世紀末,名噪一時的法國竊賊。 這是一條很好的帆船,走得很快;可是十個人再加上這堆行李,對這條小船來說,實在太重了。 這夥人乘這條船逃走,並不一定證明船員是他們的同謀。只要船長是巴斯克人,而這夥人的頭領也是巴斯克人就夠了。在這個民族中間,互相幫助是一個不能推倭的義務。我們已經說過,一個巴斯克人既不是西班牙人,也不是法國人,無論在什麼地方總是巴斯克人,所以他不能不救巴斯克人。這就是比利牛斯人的義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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