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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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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IMPORTUNAEQUE VOLUCRES 吉裡雅特睡得很香甜,可是他覺得冷,不時地被冷醒過來。他很自然地把腳放到洞的深處,頭睡在洞口。他事先沒有注意到把他的床上的許許多多的碎石塊拿走,它們鋒利得使他不能好好睡覺。 他不時地略微張開一下眼睛。 在有些時候,他聽見一些低沉的爆炸聲。那是上漲的海水湧進了礁石的洞穴,發出了像炮擊似的響聲。 他待的這個環境,總是出現奇異的幻象。吉裡雅特的周圍有怪物走來走去。黑夜的恐怖又增添了嚇人的氣氛。他覺得自己陷入了虛幻。他想:「我在做夢。」 後來他又睡著了,他在夢裡又回到了路頭小屋,布拉韋,聖桑普森。他聽見黛呂舍特在唱歌。他在現實中。當他睡著的時候,他認為自己清醒著,活著,等他醒來以後,他卻以為自己在睡夢裡。 他從此以後確實是在夢中了。 將近半夜時分,天空響起一陣很響的嘈雜聲。吉裡雅特雖然睡得正酣,還是迷迷糊糊地感覺到了。或許是起風了。 有一次,他冷得發抖,驚醒了過來。他的眼睛張得比以前大一些。 在天頂有大塊大塊的烏雲。月亮在逃奔,一顆很大的星在後面追趕它。 吉裡雅特的頭腦裡充滿了各種夢。夢越來越多,使黑夜裡的兇惡的景象變得更複雜了。 黎明的時候,他凍僵了,可是依舊睡得很沉。 曙光突然出現,使他從睡夢中猛醒,再睡下去也許有危險。他的凹室面對著升起的太陽。 吉裡雅特打了個呵欠,伸展了四肢,從洞裡爬出來。 他睡得太熟,所以他一開始還不很清醒。 漸漸地他恢復了對現實的知覺,於是他嚷道:「咱們吃早飯吧!」 海上風平浪靜,天氣寒冷晴朗,天空不再有一片雲,黑夜將天際掃除得乾乾淨淨,太陽光輝燦爛地升起。是第二個美好的日子開始了。吉裡雅特心頭充滿喜悅。 他脫掉油布上衣和腿套,把它們用羊皮卷好,有毛的一面在裡面,再用一根沒有塗焦油的繩子系牢,推到洞底,以防興許下雨會打濕。 接著,他整理他的床鋪,就是把那些小石塊拿走。 床鋪理好,他順著繩子滑到「杜蘭德號」的甲板上,跑到他藏放食物的籃子的洞那兒。 籃子不在了。它放在離洞口太近,夜裡的風把它吹起來,吹到了海裡。 這件事說明了要處處提防。 想必風是懷有某種惡意,存心來這兒尋找這只籃子。 這是戰爭的開始。吉裡雅特心裡明白了。 一個人和性情粗暴的海洋來往,就很難不把風看作是某一個人,把岩石看作是一個個有血有肉的活人。 吉裡雅特只剩下了餅乾和黑麥麵粉,另外的食物僅能靠貝殼類動物了,那是逃到人岩的餓得半死的遇難的人用來維持生命的。 捕魚是想都不應該想的。魚最討厭碰撞,所以總避開岩礁。魚簍和拖網在暗礁當中都毫無用處,石頭尖正好戳破它們。 吉裡雅特吃了幾隻帽貝當早飯,是他從岩石上挺費勁地挖下來的,差一點兒把他的刀都弄斷了。 他在吃這頓粗劣的便餐時候,聽到海上響起一陣奇怪的喧鬧聲。他向那邊望去。 原來是一大群海鷗向一些低低的岩石中的一塊沖下去。它們撲著翅膀,你推我擠,叫著喊著,都亂哄哄地擠在同一個地方。這夥尖嘴利爪的鳥在爭奪什麼東西。 這樣東西就是吉裡雅特的籃子。 這只籃子被風吹到岩石的一個尖頂上,裂開了。鳥都急忙飛來。它們嘴裡銜走了各樣的碎片。吉裡雅特遠遠看去,認出了是他的熏牛肉和魚幹。 輪到鳥進行反擊了。它們也要報復。吉裡雅特佔據了它們的住所,它們就搶走他的食物。 九 利用礁石的方法 一個星期過去了。 雖然是在雨季,卻沒有下雨,因此吉裡雅特萬分高興。 此外,他在做的事,至少從表面上看,是超出了人的力量的。成功的希望是那樣渺茫,任何嘗試都像是瘋子的行動。 一件件緊緊接著要做的事都充滿困難和危險。沒有任何事像現在這樣,剛一開始就看到很難完成。每一個開端都遇到了阻力。人們走的第一步便顯得那樣無情。人們接觸到的困難像荊棘一樣刺人。 吉裡雅特立刻要考慮到重重障礙。 從已經陷進岩石間四分之三的破船中取出「杜蘭德號」的機器,在這樣的季節,這樣的地點,進行這樣的拯救工作,要希望可能成功似乎應該有一大群人才行,而吉裡雅特卻是單身一人。應該有做木工活和裝卸機器的所有工具,而吉裡雅特卻只有一把鋸子,一把斧頭,一把鑿子,還有一把錘子,應該有一個好工場和一個好木棚,而吉裡雅特連屋頂也沒有。應該有糧食和食物,而吉裡雅特甚至沒有麵包吃。 誰要是在這第一個星期看見吉裡雅特在礁石上幹活,不會懂得他想做什麼。他仿佛不再想到「杜蘭德號」,也不再想到兩座多佛爾礁。他只關心在岩礁上有些什麼。他好像一心在找破船殘留的碎片。他利用低潮的時候,在暗礁上尋找船隻失事後落到那兒的東西。他一塊岩石一塊岩石走過去,撿取海水拋在它們上面的破帆的碎片,一段段繩子,鐵片,破碎的護牆板,被打穿的船殼板,斷掉的桅桁,這兒有一根梁,那兒有一根鏈條,再那邊有一個滑輪。 他同時在仔細察看礁石上所有凹凸的地方。吉裡雅特大為失望,沒有哪兒是可以讓他棲身的。夜裡他睡在大多佛爾礁頂上的石塊堆中間感到太冷,他希望找到一個較好的像屋頂樓一樣的住處。 有兩個凹進的洞相當寬闊,雖然裡面天生的岩石地面幾乎處處都歪斜不平,可是人還是能夠站直身子,走來走去。風雨會任意入侵,然而漲得最高的潮水卻漫不到那兒。它們就在小多佛爾礁旁邊,隨時都可以去。吉裡雅特決定一個用來做倉庫,另一個做打鐵作坊。 他用他能夠拾攏的所有的橫帆上端的和上後角的系索,把破船上殘留的零碎東西包起來,碎片之類紮成捆,帆布之類紮成包。他仔細地捆牢它們。隨著潮水上漲,這些小包會浮起來,給拖著穿過礁石,到達他的倉庫。他在岩石的一個窟窿裡找到了一根豎桅的繩子,用它甚至可以拖粗大的木材。他用同樣的法子從海裡拉出來許多段分散在岩礁上的鏈子。 吉裡雅特在幹這些艱苦的活的時候,顯得驚人的頑強。他想做什麼他就做什麼。沒有什麼力量能阻擋他這種螞蟻般的毅力。 到一星期結束的時候,吉裡雅特在這個花崗石的庫房裡把那些暴風雨後剩下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整理得有條不紊。一個角落裡放系帆索,另一個角落放下後角索,帆角索不和吊索混在一起。桁桅連接用滑環依照上面的孔眼多少放。從碎掉的錨的環上小心拆下的外包繩給卷成一束一束。失去滑輪的單眼滑車和複滑車分開擺。系索栓,導索木環,止動索,收帆索,開口滑車,短索,缺口滑車,滑車索,制纜索,系桁鐵箍,掣索,張帆杆,只要沒有完全被這場災難毀得變了形,都分別在不同的地方隔開放齊。所有的木架,橫樑,木柱,支柱,桅頂,舷窗蓋,魚尾板,聯固列板,全另外堆放。每次只要可能,就將嵌合的幹舷的碎木片互相套起來。縮帆的短繩和卷鏈繩的短繩沒有半點混淆,吊索和拖纜,後支索的滑輪和光纜索的滑輪,船殼列板的碎片和舷側頂列板的碎片都分得清清楚楚。有一個角落特地留給「杜蘭德號」的支撐住桅樓的側支索和連接索的一部分纜繩。每件破損的東西都有它的位置。遭難的船隻上剩下來的東西都分了類,貼了標簽,放在那兒。那真有點像存放亂七八糟的雜物的倉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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