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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七 一間供旅客住的房間

  半小時以後,吉裡雅特回到破船上,爬上甲板,再下到中艙,從中艙又下到底艙。他第一次只是粗略地看了一下,現在他開始仔細地研究。

  他使用絞盤,把小帆船裝來的包裹吊到「杜蘭德號」的甲板上。絞盤運行得很好。旋轉用的杠一根沒有缺。吉裡雅特在這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裡,任意挑選就行了。

  他在這些東西當中找到一把冷鏨,肯定是從木匠的桶裡掉出來的,於是他的小工具箱裡又多了一件東西。

  此外,因為缺少工具,他口袋裡總放著一把刀。

  吉裡雅特整天在破船上幹活,清掃,加固,整理。

  到傍晚的時候,他弄清楚了這樣的情況:

  整個破船在風裡抖動。吉裡雅特每走一步,這個船架子就會打顫。只有嵌在兩座岩石當中、裝著機器的那部分船殼是穩定牢固的。那兒的橫樑有力地支撐在花崗岩上。

  住在「杜蘭德號」上是不慎重的。這會加重它的負擔。眼前應該減輕船載的重量,而不是再壓上去。

  在破船上增加重量,和他應該做的事恰恰相反,因為他要減輕它的重量。

  毀壞成這樣的船要花很大的力氣料理,它就像一個即將斷氣的病人。如果起了大風,它是經受不住折磨的。

  要被迫在船上幹活已經是夠叫人惱火的事了。需要破船承受的對它幹的大量活計它自然也難以經受,也許會超過它的強度。

  而且,在吉裡雅特在破船上睡著的時候,如果夜間突然發生了什麼意外,他就會和破船一起沉沒。不可能得救,一切都會完蛋。要救破船,應該待在破船外面。

  要在它外面,同時離它很近,這可是一個難解決的問題。

  困難更加嚴重了。

  在這樣的處境能在哪兒找得到一個住處呢?

  吉裡雅特苦苦思索。

  除了兩座多佛爾礁,再沒有其他的地方了。可是在它們上面似乎不大可能住人。

  從下面看得到大多佛爾礁上部的平臺上有一個隆起的東西。

  像大多佛爾礁和人岩那樣,有平頂的直立的岩石,頂端都是削平的。

  在山脈和海洋裡,這種岩石很多。有些岩礁,特別是在大海上見到的,都有給切割的口子,就同受到砍伐的樹一樣。它們好像挨了一斧子似的。

  它們確實受到過暴風雨猛烈的來回襲擊,暴風雨是海上的樵夫。

  另外還有一些造成變動的原因更為深奧。因此在這些年代久遠的花崗岩上有這麼多的創傷。這些巨人當中有一些人給砍掉了頭。

  有時候,無法知道是什麼原因,這樣的頭沒有落下來,給砍掉了卻留在被砍的山頂上。這種奇怪的現象並不少見。在格恩西島的魔鬼岩和安維勒穀的桌子岩都以一些最出人意外的狀態呈現出這種地質學上的怪謎。

  也許在大多佛爾礁也發生過同樣的事情。

  如果在平臺上看到的隆起的東西不是石頭上天然凸出的一塊,那麼一定是被毀壞的山頂殘存的部分。

  可能在這座岩石裡有一個洞。

  一個藏身的洞,吉裡雅特就心滿意足了。

  但是怎麼登上那上面的平臺呢?怎麼爬上這個垂直的岩壁呢?這個岩壁像卵石一樣堅硬光滑,一半還覆蓋著一層粘稠的剛毛藻,表面滑溜溜的,像塗上了肥皂。

  從「杜蘭德號」的甲板到那平臺的高處至少有三十尺。

  吉裡雅特從他的工具箱裡拿出打結繩,用鐵鉤扣在自己的腰帶上,開始爬小多佛爾礁。他越向上爬,就越困難。他一時疏忽,沒有脫掉鞋子,這便增加了向上爬的麻煩。他花費好大的勁才到達了頂端。到了那兒,他直起了身子。在那兒他的兩隻腳勉強能有地方站住,要住宿可困難了。一個柱頭隱士①對於這兒可能很滿意了。吉裡雅特的要求卻更高一些,他希望條件更好一些。

  小多佛爾礁對著大多佛爾礁彎著腰,因此從遠處望去好像對大多佛爾礁行禮。兩座多佛爾礁之間的距離,在下面有二十尺左右,在上面只有八至十尺。

  吉裡雅特從他爬上去的頂端,能更加清楚地看到蓋住大多佛爾礁的平臺的一部分的突出的岩石。

  這個平臺高出他的頭至少三個多阿茲。

  一道懸崖把他和那平臺隔開。

  小多佛爾礁的伸得高高的峭壁,好像在他的腳下向後退。

  吉裡雅特從腰帶上取下打結繩,迅速地看了一下有多少距離,把那只鐵鉤向平臺丟過去。

  鐵鉤碰到了岩石,滑了下來。一頭系著鐵鉤的打結繩,在吉裡雅特的腳底下,順著小多佛爾礁向下落。

  吉裡雅特重新丟打結繩,這次丟得更遠一點,對準了他看見有裂縫和條紋的花崗岩隆起的部分。

  丟得很巧妙,很準確,鐵鉤鉤住了。

  吉裡雅特向下拉。

  岩石碎了,打結繩又落到吉裡雅特腳底下,打在峭壁上面。

  吉裡雅特第三次丟鐵鉤。

  鐵鉤沒有再掉下來。

  吉裡雅特使勁拉繩,繩子沒有動,鐵鉤鉤牢了。

  它鉤在平臺上吉裡雅特無法見到的某個凹凸不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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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柱頭隱士,也譯高柱修士,是古時在高柱頂上進行苦修的修士。

  看來他要把自己的生命交給這個陌生的支撐物了。

  吉裡雅特沒有猶疑。

  一切都非常緊急,應該儘快開始行動。

  此外,為了考慮其他的措施,再回到「杜蘭德號」的甲板上去,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滑下去可能做得到,但是幾乎肯定會跌倒。爬上去,就再也下不來了。

  吉裡雅特像所有能幹的水手那樣,任何行動都注意準確。他從不白白耗費力氣。他均勻地使用體力。這樣,他就能以一般的肌肉做出顯示力氣的奇跡。他的二頭肌和隨便什麼人都一樣,可是他的勇氣和他人不一樣。他在肉體的力量上還增添了精神的力量。

  要做的事是很可怕的。

  吊在這根繩子上,穿過兩座多佛爾礁之間的空間,問題就在這兒。

  人們在獻身和盡責的行為裡經常遇到這些問號,它們仿佛是死神提出來的。

  「你要這樣做嗎?」幽靈問。

  吉裡雅特又一次試了試鐵鉤的拉力。鐵鉤鉤得很牢。

  吉裡雅特用手帕包住了他的左手,右手緊緊握住打結繩,再用左手整個握住右手,然後伸出去一隻腳,另一隻腳迅速朝後面登了一下岩石,猛烈的推動力阻止了繩子轉動,他從小多佛爾礁的頂端向大多佛爾礁的峭壁沖過去。

  撞擊很厲害。

  儘管吉裡雅特有了提防,繩子還是轉了,是他的肩膀碰到了岩礁。

  他給彈開了。

  輪到他的兩隻拳頭撞到了岩石。手帕松了。手擦傷了;沒有把骨頭撞碎總算是幸事。

  吉裡雅特在半空中吊了一會兒,感到頭暈目眩。

  但是他在頭昏的時候能夠控制住自己,沒有鬆開繩子。

  在他的雙腳鉤住繩子以前,他又擺動又顛簸了好一陣,不過他終於達到了目的。

  他鎮定下來,雙腳夾住繩子,好像雙手那樣。他向下面望。

  他對他的繩子的長度並不擔心,他以前不止一次地用它爬過更高的地方。繩子果然拖到了「杜蘭德號」的甲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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