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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這台機器漸漸地成了唯一吸引大家的題目。它激起了贊成和反對兩種意見。機器有它的朋友和敵人。不止一個擁有一隻良好的舊的獨桅縱帆船的人,希望重新拉回「杜蘭德號」的主顧,看見多佛爾礁否定了這一樣新的發明自然覺得高興。竊竊私語變成了嘈雜的談話聲。大家幾乎是高聲爭論起來。不過這些吵鬧的聲音始終顯得有些謹慎,在萊希埃裡的陰森森的沉默的壓力下,不時地會突然把嗓門降低。

  在各個方面進行了討論以後,終於得出這樣的結論。

  機器是最主要的東西。再造一隻船是可能做到的,再造一台機器卻不可能做到。這台機器是獨一無二的。要造一台同樣的,沒有錢,更沒有工人。人們提到那位當初製造機器的人已經去世了。機器值四萬法郎。今後誰願意冒這樣的險,將這麼多的錢投資在一件沒有把握的事情上。況且,事實已經明擺著,汽船和別的船一樣也會失事的。「杜蘭德號」這次出的意外事故將它以前得到的成功完全毀掉了。不過,一想到這台機器目前還完整良好,而在五六天內也許會像船本身一樣成為碎片,都感到太可惜了。只要機器在,可以說,等於船沒有失事。只有機器的損失才是無法彌補的。救出機器,那就補償了一切損失。

  救出機器,說說容易。可是誰來承擔這件事呢?這樣做有可能嗎?做和做成功,是兩回事,可做證明的就是,做夢是方便的,使夢成為現實卻太難了。如果說有一個夢是永遠無法實現,而且是荒謬絕倫的,那便是將擱在多佛爾礁上的機器救出來。派一隻船和一批船員到那兩座岩石上幹活,這是荒唐透頂的事,連想也不用想。眼前正是海上常起風暴的季節,只要狂風一起,錨鏈就會被海底的岩礁的尖頂鋸斷,船也會在暗礁上碰得粉碎。這成了要救第一隻遇難的船,結果把第二隻船送去遭難。在岩頂的某個洞裡,傳說中有一個遇難船上的船員在那兒避難,後來餓死了,那個洞只能藏一個人。因此,為了救那台機器,要有一個人去多佛爾礁,只能一個人去,一個人在那海上,一個人在那毫無人跡的地方,一個人離海岸五海裡遠,一個人整天擔心害怕,一個人待好幾個星期,一個人面對能預料到的和無法預料到的事情,在食物發生恐慌的時候不會得到供應,在遇到困難的時候不會有人幫助,除了從前因為海難不幸死去的人的遺跡以外,沒有別的活人的跡象,除了這個死者以外,沒有別的同伴。此外,怎麼動手去救出這台機器呢?那個人不僅僅應該是個水手,而且還得是個鐵匠。要經歷一些怎麼樣的考驗啊!試圖這樣做的人,是英雄還不夠,他必須是個瘋子。因為在一些不比尋常的行動裡,似乎需要超人的力量。要勇敢,而比勇敢更重要的是狂熱。確實,不管怎樣,為了那些廢鐵作出犧牲,這不是精神失常嗎?不,不會有人去多佛爾岩礁。應該拋棄這台機器,像拋棄其它殘餘的部分一樣。所需要的救機器的人是不會有的。到哪兒去找這樣的人呢?

  以上這些,大概可以說,便是這群人低聲議論的內容。

  「希提爾號」的船長以前做過領航,他歸納所有的意見,高聲喊道:

  「不行!都完了。世界上沒有一個能去那兒把機器拿回來的人。」

  「如果我不去,」安布朗康說,「那是因為那兒根本不能去。」

  「希提爾號」的船長使勁地搖晃他的左手,表示事情肯定不可能做到,同時又說道:

  「如果有這樣的人……」

  黛呂舍特回過頭來說:

  「我就嫁給他。」

  全場一片靜寂。

  一個面色十分蒼白的人從人群中走出來,說:

  「您嫁給他嗎,黛呂舍特小姐?」

  這個人是吉裡雅特。

  這時候,所有人的眼睛都抬了起來。梅斯萊希埃裡已經筆直地立著,在眉毛底下雙眼閃出奇特的光彩。

  他用拳頭抓緊他的水手便帽,把它丟到地上,然後莊嚴地對著前面望,不過卻沒有看見在場的任何一個人。他說:

  「黛呂舍特會嫁給他。我向上帝發誓,決不食言。」

  二 在西岸的許多令人驚訝的事

  第二天的夜晚,從十點鐘起,應該是一個有月亮的夜晚。但是,雖然風平浪靜,夜色柔和,卻沒有一個漁民打算出海,不管他們是霍格·拉貝爾的,布爾多的,霍梅—貝內的,柏拉東的,格拉港的,瓦松灣的,佩勒爾灣的,佩澤裡的,梯艾爾的,聖人灣的,小博的,還是格恩西島的大小港口的。原因十分簡單,這天中午公雞叫了。

  只要公雞在不正常的時刻叫,就不會捕到魚。

  可是,這天晚上,夜幕下降的時候,一個回翁姆托爾的漁民大吃一驚。在和霍梅樂園一樣高的地方,兩座佈雷礁和兩座格魯勒礁的外面,左邊有像一個倒放的漏斗的布拉特—富熱爾的航標,右邊有像一個人形的聖桑普森的航標,而他相信自己看到了第三個航標。這個航標是什麼呢?是什麼時候立在那兒的呢?它指示的是什麼淺灘呢?那個航標立刻就回答了這些問題,它動起來了,原來它是一根桅杆。這個漁民的驚訝並沒有減少。一個航標產生了疑問,一根桅杆就更加使人難以捉摸。出海捕魚是不可能的。大家都回港的時候,有一個人卻要出港。他是誰?為什麼要這樣做?

  十分鐘以後,那根緩慢地向前移動的桅杆,到了離開翁姆托爾的漁民不太遠的地方。他不認識那只小船。他聽見劃槳聲,只有兩把槳的聲音,看來船上僅僅是一個人。這時吹的是北風,那個人顯然是想劃到豐特內爾角外面去趁風揚帆。到了那邊,他多半能夠張起帆來。所以他打算繞過安克列斯和克萊維山。這樣做是什麼意思呢?

  桅杆過去了,那個漁民回家去了。

  就在這天晚上,在格恩西島的西岸,在不同的時間和不同的地點,有些分散各處、單獨待著的人偶然看到了一些事情。

  那個翁姆托爾漁民剛將他的小船纜繩系好,在半英里多路以外,一個趕著裝海藻的大車的人,在六號和七號圓堡附近,大石圈①旁邊柵欄前的荒僻的大路上,鞭打著他的馬。他看見海上離天際相當遠、因為不熟悉所以很少有船隻去的地方,在北羅格和多沙地近旁,有一張帆升起來了。不過他並不怎麼注意它,他關心的是大車,不是船。

  從趕大車的人看見那張帆以後,也許過了半個小時,一個粉刷工從城裡幹活回來,兜過貝萊水塘,突然發現自己正面對著一隻十分大膽地駛進格農、羅斯德邁爾和格立普德羅斯的岩石當中的小船。夜很黑,可是海面卻是明亮的,這種現象經常出現,人們能夠看清楚大海上來來去去的船。這時海上只有這一隻小船。

  再往下面一點兒,再遲一會兒,一個拾龍蝦的人,把他的工具放在分開口渴港和地獄港的沙灘上。他不明白一隻小船從布—高內伊和莫爾雷特中間駛過去是想幹什麼。在那邊冒這樣的險,一定是一個有本領的駕船的人,並且急著要趕到什麼地方去。

  卡特爾的鐘響過八點的時候,科博灣的小酒館老闆大為驚奇地看到了在花園泥地和格魯納特的那一邊,緊挨著蘇珊和西格魯勒有一面船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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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是史前留下的排列成環形的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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