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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伽弗洛什沾拿破崙大帝的光(3)


  這是剛碰到那野孩的人,不是別人而是已化了裝的巴納斯山,他戴著一副夾鼻藍眼鏡。伽弗洛什卻仍能認出他來。

  「壞種!」伽弗洛什接著說,「你披一身麻子膏藥顏色的皮,又象醫生一樣戴副藍眼鏡。你真神氣,老實說!」

  「噓,」巴納斯山說,「聲音輕點。」

  他急忙把伽弗洛什拖出店鋪燈光所能照到的地方。

  那兩個小孩手牽著手,機械地跟了過去。

  他們到了一道大車門的黑圓頂下面,一個人眼望不見,雨也打不著的地方。

  「你知道我要去什麼地方嗎?」巴納斯山問。

  「去悔不該來修道院。」①伽弗洛什說。

  「爛你的舌頭!」

  ①「悔不該來修道院」指斷頭臺。

  巴納斯山接著又說:

  「我要去找巴伯。」

  「啊!」伽弗洛什說,「她叫巴伯。」

  巴納斯山放低了聲音。

  「不是她,是他。」

  「啊,巴伯!」

  「對,巴伯。」

  「他不是被扣起來了嗎?」

  「他把扣子解了。」巴納斯山回答說。

  他又急急忙忙告訴那野孩子說,當天早晨,巴伯被押解到刑部監獄去時,走到「候審過道」裡,他原應往右轉,可是他來了個往左轉,便溜走了。

  伽弗洛什對這種機靈勁兒大為欣賞。

  「這老油子!」他說。

  巴納斯山把巴伯越獄的細情又補充說明了幾句,最後,他說:

  「呵!事情還沒有完呢。」

  伽弗洛什一面聽他談,一面把巴納斯山手裡的一根手杖取了來,他機械地把那手杖的上半段拔出來,一把尖刀的刀身便露出來了。他趕忙又推進去,說道:

  「啊!你還帶了一名便衣隊。」

  巴納斯山眨了眨眼睛。

  「冒失鬼!」伽弗洛什又說,「你還準備和活閻王拚命嗎?」

  「不知道,」巴納斯山若無其事地回答說,「身上帶根別針總是好的。」

  伽弗洛什追問一句:

  「你今晚到底要幹什麼?」

  巴納斯山又放低了聲音,隨意回答說:

  「有事。」

  他陡然又改變話題,說:

  「我想到一件事!」

  「什麼事?」

  「前幾天發生的一樁事。你想想。我遇見一個闊佬。他給了我一頓教訓和一個錢包。我把它拿來放在口袋裡。一分鐘過後,我摸摸口袋,卻什麼也沒有了。」

  「只剩下那教訓。」伽弗洛什說。

  「你呢?」巴納斯山又說,「你現在去什麼地方?」

  伽弗洛什指著那兩個受他保護的孩子說:

  「我帶這兩個孩子去睡覺。」

  「睡覺,去什麼地方睡覺?」

  「我家裡。」

  「什麼地方,你家裡?」

  「我家裡。」

  「你有住處嗎?」

  「對,我有住處。」

  「你的住處在哪兒?」

  「象肚子裡。」

  巴納斯山生來就不大驚小怪,這會卻不免詫異起來:

  「象肚子裡?」

  「一點沒錯,象肚子裡!」伽弗洛什接著說。「Kekcaa?」

  這又是一句誰也不寫但人人都說的話。它的意思是:quAestBcquecelaa?(這有什麼?)

  野孩這一深邃的啟發恢復了巴納斯山的平靜心情和健全的理智。他對伽弗洛什的住處似乎有了較好的感情。

  「可不是!」他說,「是啊,象肚子……住得還好嗎?」

  「很好,」伽弗洛什說,「那兒,老實說,舒服透了。那裡面,不象橋底下,沒有穿堂風。」

  「你怎樣進去呢?」

  「就這麼進去。」

  「有一個洞嗎?」巴納斯山問。

  「當然!但是,千萬不能說出去。是在前面兩條腿的中間。

  croqueurs①都沒有看出來。」

  ①密探,警察。——原注

  「你得爬上去?當然,我懂得。」

  「簡單得很,嚓嚓兩下便成了,影子也沒有一個。」

  停了一會,伽弗洛什接著又說:

  「為了這兩個娃子,我得找條梯子才行。」

  巴納斯山笑了起來。

  「這兩個小鬼,你是從什麼鬼地方找來的?」

  伽弗洛什簡單地回答說:

  「這兩個小寶貝,是一個理髮師好意送給我的。」

  這時,巴納斯山有所警惕。

  「剛才你一下便認出我來了。」他低聲說。

  他從衣袋裡掏出兩件小東西,兩根裹了棉花的鵝翎管,在每個鼻孔裡塞了一根。這樣一來,他的鼻子便變了個樣兒。

  「你變了個樣兒了,」伽弗洛什說,「你醜得好一點了,你應當老裝上這玩意兒才是。」

  巴納斯山原是個美男子,但是伽弗洛什愛耍貧嘴。

  「說正經的,」巴納斯山問道,「你覺得我怎麼樣?」

  他說話的聲音也完全不同了。一轉眼,巴納斯山已變成另一個人。

  「呵!你演一段波裡希內兒給我們瞧瞧。」伽弗洛什嚷著說。

  那兩個孩子原來並沒有注意他們的談話,只一心一意在挖自己的鼻孔,聽見提到波裡希內兒這名字,便走攏來,開始露出歡樂和羡慕的樣子。

  可惜巴納斯山存了戒心。

  「聽我說,孩子,要是我在廣場上帶著我的奪格,我的達格和我的狄格,你儘管給我十個大個的蘇,我也不會拒絕當場耍一套,但是我們不是在過狂歡節。」

  這句怪話對那野孩產生了一種奇特的效果。他連忙轉過身去,睜著一雙亮晶晶的小眼睛,聚精會神地向四面張望,發現一個警察的背影,立在相隔幾步的地方。伽弗洛什說了聲:

  「啊,好!」立即又住了嘴,搖著巴納斯山的手說:「好吧,再見,我要領著我的小乖乖去找我的大象了。萬一哪個晚上你需要我,可以到那地方去找我。我住在樓上。沒有門房。你找伽弗洛什先生就是了。」

  「好的。」巴納斯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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