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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普盧塔克媽媽信口開河(3)


  老人深思了一段時間,才定定地望著巴納斯山,用溫和的語調,在黑暗中向他作了一番語重心長的勸告,字字進入伽弗洛什的耳朵:

  「我的孩子,你想啥也不幹,便進入最辛苦的人生。啊!你說你閒遊浪蕩,還是準備勞動吧。你見過一種可怕的機器嗎?那東西叫做碾片機。對它應當小心,那是個陰險兇惡的東西,假使它拖住了你衣服的一隻角,你整個人便會被捲進去。這架機器,便像是遊手好閒的習慣。不要去惹它,在你還沒有被卷住的時候,趕快避開!要不,你便完了,不用多久,你便陷在那一套聯動齒輪裡。一旦被它卡住,你便啥也不用指望了。你將受一輩子苦。懶骨頭!不會再有休息了。不容情的苦工的鐵手已經抓住了你。自己掙飯吃吧,找工作做吧,盡你的義務吧,你不願意!學別人那樣,你不高興!好吧!你便不會和大家一樣。勞動是法則。誰把它當作麻煩的事來抗拒,誰就會在強制中勞動。你不願意當工人,你就得當奴隸。勞動在這一方面放鬆你,只是為了在另一方面抓緊你,你不肯當它的朋友,便得當它的奴才。啊!你拒絕人們的誠實的疲勞,你便將到地獄裡去流汗。在別人歌唱的地方,你將哀號痛哭。你將只能從遠處,從下面望著別人勞動,你將感到他們是在休息。掘土的人、種莊稼的人、水手、鐵匠,都將以天堂裡的快樂人的形象出現在你眼前的光明裡。鐵砧裡有多大的光芒!使犁、捆草是一種快樂。船在風裡自由行駛,多麼歡暢!你這個懶漢,去鋤吧,拖吧,滾吧,走吧!挽你的重軛吧,你成了在地獄裡拖車的載重牲口!啊!什麼事都不幹,這是你的目的。好吧!你便不會有一個星期,不會有一天、不會有一個鐘點不吃苦受罪的。你搬任何東西都將腰酸背痛。每過一分鐘都將使你感到筋骨開裂。對別人輕得象羽毛的東西,對你會重得象岩石。最簡單的事物也會變得異常艱巨。生活將處處與你為敵。走一步路,吸一口氣,同樣成了非常吃力的苦活。你的肺將使你感到是個百斤重的負擔。走這邊還是走那邊,也將成為一個待解決的難題。任何人要出去,他只要推一下門,門一開,他便到了外面。而你,你如果要出去,便非在你的牆上打洞不可。要上街,人家怎麼辦呢?人家走下樓梯便成了,人人都是這樣;而你,你得撕裂你床上的褥單,一條一條地把它接成一根繩子,隨後,你得從窗口爬出去,你得臨空吊在這根繩子上,並且是在黑夜裡,在起狂風、下大雨、飛砂走石的時候,並且,萬一那根繩子太短,你便只有一個辦法可以下去,掉下去。盲目地掉下去,掉在一個黑洞裡,也不知道有多深,掉在什麼東西上面呢?下面有什麼便掉在什麼上面,掉在自己不知道的東西上面。或者你從煙囪裡爬出去,燒死了活該;或者你從排糞道裡爬出去,淹死也活該。我還沒有跟你說有多少洞得掩蓋起來,多少石頭每天得取下又放上二十次,多少灰渣得藏在他的草薦裡。遇到一把鎖,那個有錢的先生,在他的衣袋裡,有鎖匠替他做好的鑰匙。而你呢,假使你要過去,你便非作一件傑出的驚人作品不可,你得拿一個大個的蘇,把它剖成兩片,用什麼工具呢?你自己去想辦法。那是你的事。隨後,你把那兩片的裡面挖空,還得小心謹慎,不讓它的外表受損傷,你再沿著周圍的邊,刻出一道螺旋紋,讓那兩個薄片,象一蓋一底似的,能嚴密地合上。上下兩片這樣旋緊以後,別人便一點也猜不出了。對獄監們,因為你是受到監視的,這只是一個大個的蘇;對你,卻是個匣子。你在這匣子裡放什麼呢?一小片鋼。一條表上的發條,你在發條上已鑿出了許多齒,使它成為一把鋸子。這條藏在蘇裡的鋸子,只有別針一般長,你能用來鋸斷鎖上的梢子,門閂上的橫條,掛鎖上的梁,你窗上的鐵條,你腳上的鐵鐐。這個傑作告成了,這一神奇的工具做成了,這一系列巧妙、細緻、精微、艱苦的奇跡全完成了,萬一被人發覺是你幹的,你會得到怎樣的報酬呢?坐地牢。這便是你的前程。懶惰,貪圖舒服,多麼險惡的懸崖!什麼事也不幹,那是一種可悲的打算,你知道嗎?無所事事地專靠社會的物質來生活!做一個無用的、就是說有害的人!那只能把我們一直帶到絕路的盡頭。當個寄生蟲,結果必然是不幸。那種人只能變成蛆。啊!你不高興工作!啊!你只有一個念頭:喝得好好的,吃得好好的,睡得好好的。你將來只能喝水,吃黑麵包,睡木板,還要在你的手腳上鉚上鐵件,教你整夜都感到皮肉是冷的!你將弄斷那些鐵件,逃跑。這很好。你將在草莽中爬著走,你將象樹林中的野人一樣吃草。結果你又被逮回來。到那時候,一連好幾年,你將待在陰溝裡,一條鏈子拴在牆上,摸著你的瓦罐去喝水,啃一塊連狗也不要吃的怪可怕的黑麵包,吃那種在你到嘴以前早已被蟲蛀空了的蠶豆。你將成為地窖裡的一隻土鼈。啊!可憐你自己吧,倒黴的孩子,這樣年輕,你斷奶還不到二十年,也一定還有母親!我誠懇地奉勸你,聽我的話吧。你要穿優質的黑料子衣服、薄底漆皮鞋、燙頭髮、在蓬鬆的頭髮裡擦上香油、討女人的喜歡、顯得漂亮。結果你將被推成光頭,戴一頂紅帽子,穿雙木鞋。你要在指頭上戴個戒指,將來你會在頸子上戴一面枷。並且,只要你望一眼女人,便給你一棒子。並且,你二十歲進去,五十歲出來!你進去時是小夥子,緋紅的臉、鮮潤的皮膚、亮晶晶的眼睛、滿嘴雪白的牙齒、一頭美麗的烏髮,出來的時候呢,垮了,駝了,皺了,沒牙了,怪難看的,頭髮也白了!啊!我可憐的孩子,你走錯路了,懶鬼替你出了個壞主意,最艱苦的活計是搶人。相信我,不要幹那種當懶漢的苦活計。做一個壞蛋,並不那麼方便嘛。做一個誠實人,反而麻煩少些。現在你去吧,把我對你說的話,仔細想想。你剛才想要我的什麼東西?我的錢包。在這兒。」

  老人放了巴納斯山,把他的錢包放在他手裡,巴納斯山拿來托在手上掂了一陣,隨後,以一種機械的謹慎態度,把它揣在他騎馬服後面的口袋裡,好象是他偷了來的。

  老人說了這番話又做了這件事後,便轉過背去,安詳地繼續他的散步。

  「傻老頭兒!」巴納斯山嘟囔著。

  那老人是誰?讀者想必早已猜到了。

  巴納斯山呆呆地望著他消失在朦朧的夜色中。這一凝視必然給他帶來不幸。

  老人往遠處走去,這時,伽弗洛什卻從近處來了。

  伽弗洛什向旁邊望了一眼,看見馬白夫公公仍坐在石凳上,像是睡著了。那野孩隨即從他的草窠裡鑽出來,隱在黑影裡,一直向呆立著的巴納斯山的背後爬去。他便這樣到了巴納斯山的身邊,沒有被他看見,也沒有被他聽見,他輕輕把他的手伸進那身優質黑料子騎馬服後面的口袋裡,抓住那個錢包,縮回手,再爬回來,象一條在黑暗中溜跑的蛇。巴納斯山原沒有任何理由需要警惕,並且是生平第一次在想問題,便一點也沒有發覺。伽弗洛什回到馬白夫公公身邊時,便把錢包從籬笆上面丟過去,連忙跑開。

  錢包落在了馬白夫公公的腳上,把他驚醒了。他彎下腰去,抬起錢包。他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把它打開來看。那是個分成兩格的錢包,一格裡有些零錢,另一格裡有六枚拿破崙。

  馬白夫公公大吃一驚,把這東西拿去交給了他的女僕。

  「這是天上掉下來的。」晉盧塔克媽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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