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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窮苦中的一朵玫瑰(3)


  他倆的心裡同時產生了同一思想,使她笑了出來,也使他漲紅了臉。

  她挨近他身邊,把一隻手放在他的肩上說:

  「您從不注意我,但是我認識您,馬呂斯先生。我常在這兒的樓梯上遇見您。有幾次,我到奧斯特裡茨那邊去遛彎兒,我還看見您走到住在那裡的馬白夫公公家去。這對您很合適,您這頭蓬蓬松松的頭髮。」

  她想把她說話的聲音裝得非常柔和,結果卻只能發出極沉的聲音。一部分字消失在從喉頭到嘴唇那一段路上了,活象在一個缺弦的鍵盤上彈琴。

  馬呂斯慢慢地向後退。

  「姑娘,」他帶著冷淡的嚴肅神情說,「我這兒有一個包,我想是您的。請允許我拿還給您。」

  他便把那包著四封信的信封遞了給她。

  她連連拍手,叫道:

  「我們四處好找!」

  於是她連忙接過那紙包,打開那信封,一面說:

  「上帝的上帝!我們哪裡沒有找過,我的妹子和我!您倒把它找著了!在大路上找著的,不是嗎?應當是在大路上吧?您瞧,是我們在跑的時候丟了的。是我那寶貝妹子幹的好事。回到家裡,我們找不著了。因為我們不願挨揍,挨揍沒有什麼好處,完全沒有什麼好處,絕對沒有什麼好處,我們便在家裡說,我們已把那些信送到了,人家對我們說:『去你們的!』想不到會在這兒,這些倒黴信!您從哪裡看出了這些信是我的呢?啊!對,看寫的字!那麼昨晚我們在路上碰著的是您了。我們看不見,懂嗎!我對我妹子說:『是一位先生吧?』我妹子對我說:『我想是一位先生!』」

  這時,她展開了那封寫給「聖雅克·德·奧·巴教堂的行善的先生」的信。

  「對!」她說,「這便是給那望彌撒的老頭的。現在正是時候。我去送給他。他也許能有點什麼給我們去弄一頓早飯吃吃。」

  隨後,她又笑起來,接著說:

  「您知道我們今天要是有早飯吃的話,會怎樣嗎?會這樣:我們會在今天早上把前天的早飯、前天的晚飯、昨天的早飯、昨天的晚飯,做一頓同時全吃下去。嘿!天曉得!你還不高興,餓死活該!狗東西!」

  這話促使馬呂斯想起了這苦娃子是為了什麼到這屋子裡來找他的。

  他掏著自己的背心口袋,什麼也掏不出。

  那姑娘繼續往下說,仿佛她已忘了馬呂斯在她旁邊:「有時我晚上出去。有時我不回家。在搬到這兒來住以前,那年冬天,我們住在橋拱下面。大家擠做一團,免得凍死。我的小妹妹老是哭。水,這東西,見了多麼寒心!當我想到要把自己淹死在水裡,我說:『不,這太冷了。』我可以隨意四處跑,有時我便跑去睡在陰溝裡。您知道嗎,半夜裡,我在大路上走著時,我看見那些樹,就像是些大鐵叉,我看見一些漆黑的房子,大得象聖母院的塔,我以為那些白牆是河,我對自己說:『嘿!這兒也是水。』星星好象是紮彩的紙燈籠,看去好象星星也冒煙,要被風吹熄似的。我的頭暈了,好象有好多匹馬在我耳朵裡吹氣。儘管是在半夜裡,我還聽見搖手風琴的聲音,紗廠裡的機器聲,我也搞不清楚還有什麼聲音了,我。我覺得有人對我砸石頭,我也不管,趕緊逃,一切都打轉兒,一切都打轉兒。肚子裡沒吃東西,這真好玩。」

  她又呆呆地望著他。

  馬呂斯在他所有的衣袋裡掏了挖了好一陣,終於湊集了五個法郎和十六個蘇。這是他當時的全部財富。「這已夠我今天吃晚飯的了,」他心裡想,「明天再說。」他留下了十六個蘇,把五法郎給那姑娘。

  她抓住錢。說道:

  「好呀,太陽出來了。」

  這太陽好象有能力融化她腦子裡的積雪,把她的一連串黑話象雪崩似的引了出來,她繼續說道:

  「五個法郎!亮晶晶的!一枚大頭!在這破窯裡!真棒!您是個好孩子。我把我的心送給你。我們可以打牙祭了!喝兩天酒了!吃肉了!燉牛羊雞鴨大鍋肉了!大吃大喝!還有好湯!」

  她把襯衣提上肩頭,向馬呂斯深深行了個禮,接著又作了個親昵的手勢,轉身朝房門走去,一面說道:

  「再見,先生。沒有關係。我去找我的老頭子。」

  走過抽斗櫃時,她看見那上面有一塊在塵土中發黴的幹麵包殼,她撲了上去,拿來一面啃,一面嘟囔:

  「真好吃!好硬喲!把我的牙也咬斷了!」

  隨後她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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