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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瑪爾丹·維爾加支系(2)


  她們中的每個人都得輪流舉行她們的所謂「贖罪禮」。贖罪禮是一種替世人贖免一切過失、一切錯誤、一切紛擾、一切強暴、一切不義、一切犯罪行為的祈禱。舉行「贖罪禮」的修女得連續十二個小時,從傍晚四點到早晨四點,或是從早晨四點到傍晚四點,跪在聖體前面的一塊石板上,合掌,頸上有根繩子,累到支持不住時,便全身伏在地上,面朝地,兩臂伸出,成十字形,這是唯一的休息方法。在這樣一種姿勢裡,修女替天下所有的罪人祈禱,簡直偉大到了卓絕的程度。

  這種儀式是在一根木柱前舉行的,柱子頂上點一支白蠟燭,因此她們隨意將它稱為「行贖罪禮」或「跪柱子」。修女們,由於自卑心理,更樂於採用第二種說法,因為它含有受罪和受辱的意義①。

  ①耶穌曾被綁在柱子上。

  「行贖罪禮」得全神貫注。柱子跟前的修女,即使知道有雷火落在她背後,也不會轉過頭去望一下的。

  此外,聖體前總得有個修女跪著。每班跪一小時。她們象兵士站崗一樣,輪流換班。這就是所謂永敬。

  院長和嬤嬤幾乎人人都要取一個意義特別重大的名字,這些名字不取義於聖者和殉道者的身世,而是出自耶穌基督一生中的某些事蹟,例如降生嬤嬤、始孕嬤嬤、奉獻嬤嬤、苦難嬤嬤。但並不禁止襲用聖者的名字。

  別人和她們見面時,從來就只看見她們的一張嘴。她們每個人的牙全是黃的。從來不曾有過一把牙刷進過這修院的門。

  刷牙,在各級斷送靈魂的罪過裡是屬￿最高級的。

  她們對任何東西從來不說「我的」。她們沒有任何屬￿自己的東西,也沒有任何捨不得的東西。她們對一切東西都說「我們的」,如我們的面罩、我們的念珠,如果她們談到自己的襯衫,也說「我們的襯衫」。有時她們也會愛上一些小物件,一本日課經、一件遺物、一個祝福過的紀念章。她們一發現自己開始對某件東西有點戀戀不捨時,就得拿它送給旁人。她們時常回憶聖泰雷絲的這段話:有個貴婦人在加入聖泰雷絲修會時對她說:「我的嬤嬤,請允許我派人去把一本聖經找來,我很捨不得它。」

  「啊!您還有捨不得的東西!既是這樣,您就不用到我們這裡來!」

  任何人都不得把自己單獨關在屋子裡,也不許有一個「她的環境」,一間「房間」。她們開著牢門過日子。她們在彼此接觸時,一個說:「願祭臺上最崇高的聖體受到讚歎和崇拜!」另一個便回答說:「永遠如此。」在敲別人的房門時,也用這同一禮節。門還沒有怎麼敲響,屋子裡柔和的聲音便已急急忙忙說出了「永遠如此!」這和其他一切行為一樣,成了習慣以後便變為機械的動作了,有時候,這一個的「永遠如此」早已脫口而出,而對方還沒來得及說完那句相當冗長的「願祭臺上最崇高的聖體受到讚歎和崇拜!」

  訪問會的修女們,在走進別人屋子時說:「讚美馬利亞」,在屋裡迎接的人說「儀態萬方」。這是她們互相道好的方式,也確實是儀態萬方。

  每到一個鐘點,這修院的禮拜堂上的鐘都要多敲三下。聽了這信號以後,院長、參議嬤嬤、發願修女、服務修女、初學生①、備修生②都要把她們所談所作所想的事一齊放下,並且大家一齊……如果是五點鐘,便齊聲說:「在五點鐘和每點鐘,願祭臺上最崇高的聖體受到讚歎和崇拜!」如果是六點鐘,便說:「在六點鐘和每點鐘……」其他時間,都隨著鐘點以此類推。

  這種習慣,目的在於打斷人的思想,隨時把它引向上帝,許多教會都有這種習慣,不過公式各各不同而已。例如,在聖子耶穌修會裡便這樣說:「在這個鐘點和每個鐘點,願天主的寵愛振奮我的心!」

  五十年前,在小比克布斯隱修的瑪爾丹·維爾加系的伯爾納-本篤會修女們在唱日課經時,都用一種低沉的音調唱著聖歌,地道的平詠頌③,並且還得用飽滿的嗓音從日課開始一直唱到課終,可是對彌撒經本上印有星號的地方,她們便停止歌唱,只低聲念著「耶穌——馬利亞——約瑟」。在為死人舉行祭禮時,她們的音調更加低沉,低到幾乎是女聲所不能達到的音域,那樣能產生一種淒切動人的效果。

  ①初學生是已結束備修階段,但尚未發願的修女或修士。
  ②備修生是請求入院修道的初級修女或修士。
  ③平詠頌(plain-chant),歐洲中世紀的宗教音樂,旋律很少起伏。


  小比克布斯的修女們曾在她們的正祭台下建造了一個地窖,想當作修院安置靈柩的地方。但是「政府」……這是她們說的,不准在地窖裡停柩。因此她們死了,還得出院。她們為這事感到痛心,好象受了非法的干涉,一直惴惴不安。

  她們只得到一種微不足道的安慰,在從前的伏吉拉爾公墓裡,有一塊地原是屬￿她們這修院的,她們獲得批准,死後可以在一個特定的鐘點葬在這公墓裡一個指定的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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