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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沙威撲空的經過(3)


  於是他開始扮演好戲。他在那時真是躊躇滿志殺氣沖天,他故意讓他的冤家東遊西蕩,他明明知道穩操左券,卻要儘量拖延下手的時刻,明明知道人家已陷入重圍,卻又看著人家自由行動,對他來說,這是一種樂趣,正如讓蒼蠅翻騰的蜘蛛,讓鼠兒逃竄的貓兒,他的眼睛不離他,心中感到無上的歡暢。猛獸的牙和鷙鳥的爪都有一種兇殘的肉感,那便是去感受被困在它們掌握中的生物的那種輕微的扭動。置人死地,樂不可支!

  沙威得意洋洋。他的網是牢固的。他深信一定成功,他現在只需把拳頭捏攏就是了。

  他有了那麼多的人手,無論冉阿讓多麼頑強,多麼勇猛,多麼悲憤,即使連抵抗一下的想法也不可能有了。

  沙威緩步前進,一路上搜索街旁的每個角落,如同翻看小偷身上的每個衣袋一樣。

  當他走到蜘蛛網的中心,卻不見了蒼蠅。

  不難想見他胸中的憤怒。

  他追問那把守直壁街和比克布斯街街口的步哨,那位探子一直守著他的崗位沒有動,絕對沒有看見那人走過。

  牡鹿在群犬圍困中有時也會蒙頭混過,這就是說,也會逃脫,老獵人遇到那種事也只好啞口無言。杜維維耶①、利尼維爾和德普勒也都有過氣短的時候。阿爾東日在遭到那種失敗時曾經喊道:「這不是鹿,是個邪魔。」

  沙威當時也許有此同感,要同樣大吼一聲。

  拿破崙在俄羅斯戰爭中犯了錯誤,亞歷山大②在阿非利加戰爭中犯了錯誤,居魯士在斯基泰③戰爭中犯了錯誤,沙威在這次征討冉阿讓的戰役中也犯了錯誤,這都是實在的。他當初也許不該不把那在逃的苦役犯一眼便肯定下來。最初一眼便應當解決問題。在那破屋子裡時,他不該不直截了當地把他抓起來。當他在篷圖瓦茲街上確已辨認清楚時,他也不該不動手逮捕。他也不該在月光下面在羅蘭十字路口,和他的部下交換意見,當然,眾人的意見是有用處的,對一條可靠的狗,也不妨瞭解和徵詢它的意見。但是在追捕多疑的野獸,例如豺狼和苦役犯時,獵人卻不應當過分細密。沙威過於拘謹,他一心要先讓犬群辨清足跡,於是野獸察覺了,逃了。最大的錯誤是:他既已在奧斯特裡茨橋上重新發現蹤跡,卻還要耍那種危險幼稚的把戲,把那樣一種人吊在一根線上。他把自己的能力估計得太高了,以為可以拿一隻獅子當作小鼠玩。同時他又把自己估計得太渺小,因而會想到必須請援兵。沙威犯了這一系列的錯誤,但仍不失為歷來最精明和最規矩的密探之一。照狩獵的術語他完全夠得上被稱作一頭「乖狗」。並且,誰又能是十全十美的呢?

  ①杜維維耶(Duvivier),路易-菲力浦時代的將軍,死于一八四八年巴黎巷戰。
  ②亞歷山大在出征北非時,死於惡性瘧疾。
  ③居魯士(Cyrus),公元前六世紀波斯王,以武力擴大疆土,出征斯基泰(Scythie)時戰死。斯基泰是歐洲東北亞洲西北一帶的古稱。


  最偉大的戰略家也有失算的時候。

  重大的錯誤和粗繩子一樣,是由許多細微部分組成的,你把一根繩子分成絲縷,你把所有起決定性作用的因素一一分開,你便可把它們一一打斷,而且還會說:「不過如此!」你如果把它們編起來,扭在一道,卻又能產生極大的效果。那是在東方的馬爾西安和西方的瓦倫迪尼安之間遊移不決的阿蒂拉①,是在卡普亞晚起的漢尼拔②,是在奧布河畔阿爾西酣睡的丹東③。

  ①馬爾西安(Marcien),五世紀東羅馬帝國的皇帝;瓦倫迪尼安(Valentinien),同時代西羅馬帝國皇帝;阿蒂拉(Attila)是當時入侵羅馬帝國的匈奴王,他從東部帝國獲得大宗贖金後,率軍轉向高盧,而不直趨羅馬,最後為羅馬大軍所敗。
  ②卡普亞(Capoue)在羅馬東南,是羅馬帝國的大城市。漢尼拔是公元前三世紀入侵羅馬帝國後來失敗的迦太基將領,攻佔卡普亞後曾一度沉湎酒色。
  ③奧布河畔阿爾西(ArcisCsurCAube),在巴黎東南,是丹東(Danton)的故鄉。


  總而言之,當沙威發覺冉阿讓已經逃脫以後,他並沒有失去主意。他深信那在逃的苦役犯決走不遠,他分佈了監視哨,設置了陷阱和埋伏,在附近一帶搜索了一整夜。他首先發現的東西便是那盞路燈的淩亂情況,燈上的繩子被拉斷了。這一寶貴的破綻卻正好把他引上歧途,使他的搜捕工作完全轉向讓洛死胡同。在那死胡同裡,有幾道相當矮的牆,牆後是些被圈在圍牆裡的廣闊的荒地,冉阿讓顯然是從那些地方逃跑的。事實是:當初冉阿讓假使向讓洛死胡同底裡多走上幾步,他也許真會那樣做,那麼他確實玩完了。沙威象尋針似的搜查了那些園子和荒地。

  黎明時,他留下兩個精幹的人繼續看守,自己回到警署裡,滿面羞慚,象個被小毛賊暗算了的惡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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