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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市警署裡一些問題的解決(3)


  「偵察員沙威,」馬德蘭先生用一種委婉平和的口音回答說,「聽我說。您是個誠實人,不難向您解釋清楚。實際情形是這樣的。剛才您把這婦人帶走時,我正走過那廣場,當時也還有成群的人在場,我進行了調查,我全知道了,錯的是那位紳士,應當拿他,才合警察公正的精神。」

  沙威回答說:

  「這賤人剛才侮辱了市長先生。」

  「那是我的事,」馬德蘭先生說,「我想我受的侮辱應當是屬￿我的,我可以照自己的意見處理。」

  「我請市長先生原諒。他受的侮辱並不是屬￿他的,而是屬￿法律的。」

  「偵察員沙威,」馬德蘭先生回答說,「最高的法律是良心。

  我聽了這婦人的談話。我明白我做的事。」

  「但是我,市長先生,我不明白我見到的事。」

  「那麼,您服從就是。」

  「我服從我的職責。我的職責要求這個婦人坐六個月的監。」

  馬德蘭先生和顏悅色地回答說:

  「請聽清楚這一點。她一天也不會坐。」

  沙威聽了那句堅決的話,竟敢定睛注視市長,並且和他辯,但是他說話的聲音始終是極其恭敬的:

  「我和市長先生拌嘴,衷心感到痛苦,這是我生平第一次,但是我請求他准許我提出這一點意見:我是在我的職守範圍以內。市長先生既是願意,我再來談那位紳士的事。當時我在場,是這個婊子先跳上去打巴馬達波先生的,巴馬達波先生是選民,並且是公園角上那座石條砌的有陽臺的三層漂亮公館的主人。在這世界上,有些事終究是該注意的!總而言之,市長先生,這件事和我有關,牽涉到一個街道警察的職務問題,我決定要收押芳汀這個婦人。」

  馬德蘭先生叉起兩條胳膊,用一種嚴厲的、在這城裡還沒有人聽見過的聲音說道:

  「您提的這個問題是個市政警察問題。根據刑法第九、第十一、第十五和第六十六條,我是這個問題的審判人。我命令釋放這個婦人。」

  沙威還要作最後的努力:

  「但是,市長先生……」

  「我請您注意一七九九年十二月十三日的法律,關於擅行拘捕問題的第八十一條。」

  「市長先生,請允許我……」

  「一個字也不必再說。」

  「可是……」

  「出去!」馬德蘭先生說。

  沙威正面直立,好象一個俄羅斯士兵,接受了這個硬釘子。他向市長先生深深鞠躬,一直彎到地面,出去了。

  芳汀趕忙讓路,望著他從她面前走過,嚇得魂不附體。

  同時她也被一種奇怪的撩亂了的心情控制住了。她剛才見到她自己成了兩種對立力量的爭奪對象。她見到兩個掌握她的自由、生命、靈魂、孩子的人在她眼前鬥爭,那兩個人中的一個把她拖向黑暗,一個把她拖向光明,在這場鬥爭裡,她從擴大了的恐怖中看去,仿佛覺得他們是兩個巨人,一個說話,好象是她的惡魔,一個說話,好象是她的吉祥天使。天使戰勝了惡魔。不過使她從頭到腳戰慄的也就是那個天使,那個救星,卻又恰巧是她所深惡痛絕、素來認為是她一切痛苦的罪魁的那個市長,那個馬德蘭!正當她狠狠侮辱了他一番之後,他卻援救了她!難道她弄錯了?難道她該完全改變她的想法?……她莫名其妙,她發抖,她望著,聽著,頭昏目眩,馬德蘭先生每說一句話,她都覺得當初的那種仇恨的幢幢黑影在她心裡融化,坍塌,代之以融融的不可言喻的歡樂、信心和愛。

  沙威出去以後,馬德蘭先生轉身朝著她,好象一個吞聲忍淚的長者,向她慢慢說:

  「我聽到了您的話,您所說的我以前完全不知道。我相信那是真的,我也覺得那是真的。連您離開我車間的事我也不知道。您當初為什麼不來找我呢?現在這樣吧:我代您還債,我把您的孩子接來,或者您去找她。您以後住在此地,或是巴黎,都聽您的便。您的孩子和您都歸我負責。您可以不必再工作,假使您願意。您需要多少錢,我都照給。將來您生活愉快,同時也做個誠實的人。並且,聽清楚,我現在就向您說,假使您剛才說的話全是真的(我也並不懷疑),您的一生,在上帝面前,也始終是善良貞潔的。呵!可憐的婦人!」

  這已不是那可憐的芳汀能消受得了的。得到珂賽特!脫離這種下賤的生活!自由自在地、富裕快樂誠實地和珂賽特一道過活!她在顛連困苦中忽然看到這種現實的天堂生活顯現在她眼前,她將信將疑地望著那個和她談話的人,她只能在痛哭中發出了兩三次「呵!呵!呵!」的聲音,她的膝頭往下沉,跪在馬德蘭先生跟前,他還沒有來得及提防,已經覺得她拿住了他的手,並且把嘴唇壓上去了。

  她隨即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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