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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邊隱約的閃電(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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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威的人臉上有一個塌鼻子、兩個深鼻孔,兩大片絡腮鬍子一直生到鼻孔邊,初次看見那兩片森林和那兩個深窟的人都會感到不愉快。沙威不常笑,但笑時的形狀是猙獰可怕的,兩片薄嘴唇張開,不但露出他的牙,還露出他的牙床肉,在他鼻子四周也會起一種象猛獸的嘴一樣的扁圓粗野的皺紋。鄭重時的沙威是獵犬,笑時的沙威是老虎。此外他的頭蓋骨小,牙床大,頭髮遮著前額,垂到眉邊,兩眼間有一條固定的中央皺痕,好象一顆怒星,目光深沉,嘴唇緊合,令人生畏,總之,一副兇惡的淩人氣概。 這個人是由兩種感情構成的:尊敬官府,仇視反叛。這兩種感情本來很簡單,也可以說還相當的好,但是他執行過度便難免作惡。在他看來,偷盜、殺人,一切罪行都是反叛的不同形式。凡是在政府有一官半職的人,上自內閣大臣,下至鄉村民警,對這些人他都有一種盲目的深厚信仰。對曾經一度觸犯法律的人,他一概加以鄙視、疾恨和厭惡。他是走極端的,不承認有例外,一方面他常說:「公務人員不會錯,官員永遠不會有過失。」另一方面他又說:「這些人都是不可救藥的。他們決做不出什麼好事來。」有些人思想過激,他們認為人的法律有權隨意指定某人為罪犯,在必要時也有權坐實某人的罪狀,並且不容社會下層的人申辯,沙威完全同意這種見解。他是堅決、嚴肅、鐵面無私的,他是沉鬱的夢想者,他能屈能伸,有如盲從的信徒。他的目光是一把鋼錐,寒光刺人心脾。他一生只在「警惕」「偵察」方面下功夫。他用直線式的眼光去理解人世間最曲折的事物;他深信自己的作用,熱愛自己的職務;他做暗探,如同別人做神甫一樣。落在他手中的人必無倖免!自己的父親越獄,他也會逮捕;自己的母親潛逃,他也會告發。他那樣做了,還會自鳴得意,如同行了善事一般。同時,他一生刻苦、獨居、克己、制欲,從來不曾娛樂過。他對職務是絕對公而忘私的,他理解警察,正如斯巴達人理解斯巴達一樣;他是一個無情的偵察者,一個凶頑的誠實人,一個鐵石心腸的包探,一個具有布魯圖斯①性格的維多克②。 ①布魯圖斯(Brutus),公元前六世紀羅馬帝國執政官,是個公而忘私的典型人物。 ②維多克(Vidocq),當時法國的一個著名偵探。 沙威的全部氣質說明他是一個藏頭露尾、賊眼覷人的人。當時以高深的宇宙演化論點綴各種所謂極端派報刊的梅斯特爾玄學派,一定會說沙威是一個象徵性的人物。別人看不見他那埋在帽子下的額頭,別人看不見他那壓在眉毛下的眼睛,別人看不見他那沉在領帶裡的下頦,別人看不見他那縮在衣袖裡的手,別人看不見他那藏在禮服裡的拐杖。但在時機到了的時候,他那筋骨暴露的扁額,陰氣撲人的眼睛,駭人的下巴,粗大的手,怪模怪樣的短棍,都突然從黑影裡象伏兵那樣全部出現了。 他儘管厭惡書籍,但在偶然得到一點閒空時也常讀書,因此他並不完全不通文墨,這是可以從他談話中喜歡咬文嚼字這一點上看出來。 他一點也沒有不良的嗜好,我們已經說過。得意的時候他只聞一點鼻煙。在這一點上,他還帶點人性。 有一個階級,在司法部的統計年表上是被稱為「遊民」的,我們不難理解為什麼沙威是那個階級的閻王。一提沙威的名字可使他們退避三舍,沙威一露面,可使他們驚愕失色。 以上就是這個惡魔的形象。 沙威好象是一隻永遠盯在馬德蘭先生身上的眼睛,一隻充滿疑惑和猜忌的眼睛。到後來,馬德蘭先生也看出來了,不過對他來說,這仿佛是件無足輕重的事。他一句話也沒有問過沙威,他既不找他,也不避他,他泰然自若地承受那種惱人的、幾乎是逼人的目光。他對待沙威,正如對待旁人一樣輕鬆和藹。 從沙威的口氣,我們可以猜出他已暗中調查過馬德蘭伯伯從前可能在別處留下的一些蹤跡。那種好奇心原是他那種族的特性,一半由於本能,一半由於志願。他仿佛已經知道底蘊,有時他還遮遮掩掩地說,已有人在某地調查過某個消失了的人家的某些情況。一次,他在和自己說話時說過一句這樣的話:「我相信,我已經抓著他的把柄了。」那次以後,他一連想了三天,不曾說一句話。好象他以為自己握著的那根線索又中斷了。 並且,下面的這點修正也是必要的,因為某些詞句的含義往往顯得過於絕對,其實人類的想像,也不能真的一無差錯,並且本能的特性也正在于它有時也會被外界所擾亂、困惑和擊退。否則本能將比智慧優越,禽獸也比人類聰明了。 沙威明明有點被馬德蘭先生的那種恬靜、安閒、行若無事的態度窘困了。 可是,有一天,他那種奇特的行為好象刺激了馬德蘭先生。這件事的經過是這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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