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德尼·謝爾頓 > 眾神的風車 | 上頁 下頁 |
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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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就叫醒我,」瑪麗喃喃說道,「我還想你呢。」 愛德華咧嘴一笑:「我馬上趕回。」 五分鐘後,他已驅車行駛在通往格裡姆斯農莊的路上。 他順老邁爾福特路下山,駛向傑·希爾路。這是極其陰冷的清晨,西北風把氣溫刮到零度以下。愛德華打開汽車暖氣,一邊開車,一邊尋思在離家前呼喚一輛救護車就好了。皮特·格裡姆斯前兩次都說是心臟病發作,結果診斷為出血性潰瘍。算了,還是先檢查檢查為妙。 他的車子開到第18號公路,這條公路有雙車道,橫穿江克欣城。全城都在沉睡之中,所有房屋都在凜冽的寒風中瑟瑟發抖。 愛德華駛過第6大街,拐彎進入第57號公路,朝格蘭德雅爾廣場駛去。在赤日炎炎的夏日,他曾無數次往返於這條路上。此時仿佛又嗅到了空氣中彌漫著大草原的玉米和穀草的甜絲絲的清香。那時公路兩側堆積著收穫後的乾鬆松的穀草,三角葉楊、雪松和俄國橄欖,形成黑森森的林帶,旌旗般伸向雲天。田野裡飄著雪松被焚的氣息,這些倒黴樹長得太快,快得抑制穀物生長,因而要定期燒掉一些。在寒冷淒涼的冬日,他也無數次來回奔駛在這條路上,大地冰封,輸電線垂著冰掛。遙望村落的煙囪,橫曳一帶寒煙,這是一種使人振奮的孤獨之旅才有的感覺。他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眼見田疇林木在車窗外向後默默飛逝。 車行似箭,輪子在路面不斷地打滑。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圖畫:瑪麗蜷縮在溫暖的床上,靜靜地等他,回來時叫醒我,我還想你呢。 多幸福啊,我要讓她得到一切。愛德華向自己保證說。我要讓她享受任何一個女人都無法企及的蜜月愉快。 前面是第57和第77號公路的交會點,那裡豎著一個停車標誌。愛德華在第77號公路拐彎,準備駛入交叉路口。一輛汽車不知從何處閃電般沖出,他只聽見馬達突然轟鳴,自己的小車被迎面而來的車燈強光罩住。他看清這是一輛軍用五噸大卡車,迎頭壓頂撞來。最後傳入他耳膜的,是他自己的驚叫。 在納伊鎮,正是星期天,教堂鐘聲悠揚,餘音在寂靜的空中繚繞。一輛滿是塵土的雷諾牌小車駛過馬林·格羅沙居住的別墅大門,憲兵們誰也沒有注意它。安吉爾慢慢開車,但沒有慢到引起懷疑的程度,他把一切都偵察清楚了。兩個衛兵把守大門,一堵高牆,肯定架有電網。別墅裡面,一定安裝有探測器、傳感器和警報器。要襲擊這座別墅,需要整整一隊人馬,但我卻能單槍匹馬,如同出入無人之境。安吉爾想得開心。因為我是天才,馬林·格羅沙無非是僵屍一具。我今天巳是金玉滿堂,如日中天。倘若母親活到今日,該多麼高興? 在阿根廷,貧苦人家真可謂家徒四壁,囊空如洗。安吉爾便出生在這樣一種窘迫之家。不知有父,也無所謂無父。饑寒交迫,瘟疫橫行。年年歲歲,安吉爾親眼看見親人朋友紛紛殞命棄世。安吉爾便總結出一條真理:既然生死無異,人人都要攤上一份,為啥不從死亡中撈它一筆?在他經營之初,還有人懷疑他有殺人越貨的本領,結果,那些有意與他為難的人,一個接一個地銷聲匿跡,安吉爾作為職業殺手的名聲大振。我從來就馬到成功,安吉爾足以自慰!安吉爾即天使之意,死亡天使即我。 09 堪薩斯的公路白雪皚皚,擠滿汽車。紅光閃爍,連陰森森的空氣也映得一片血紅。一輛救火車、一輛救護車、一輛拖車、四輛公路巡邏車,一輛縣警察局的警車圍成一團。在這些汽車中間,是那輛五噸的M871軍用牽引車。車子前燈已壞。愛德華·阿什利被撞癟扭曲的小車,有一大截在大車底下。一群警察和消防隊員圍來轉去,搓手跺腳,抵禦天亮前的寒冷。一張油布,覆蓋著橫陳路中央的愛德華·阿什利的屍體。又一輛警車開來,瑪麗·阿什利跳出車門。她渾身顫抖,站立不穩。她看見油布,就想奔過去。 芒斯特警長一把拉住瑪麗的胳膊:「假如我是你的話,就不去看了。」 「放開我!」她哭叫道,掙脫了警長的手,沖到油布跟前。 「請別看,阿什利太太,他目前這個慘像,你千萬別看。」 她暈倒在芒斯特臂彎裡。 她在警車的後座上醒過來。芒斯特警長坐在前排,回過頭來觀察她。車內暖氣開著,氣悶難熬。 「怎麼回事?」她茫然發問。 「你暈過去了。」 她霎時想起那句話:他目前這個慘像,你千萬別看。 窗外,急救車警燈閃亮。瑪麗呆呆地看著,心中掠過一句話:這是地獄的景象。警車內溫度很高,瑪麗仍無法控制牙齒打戰。 「事故是怎麼……」她覺得把話說出口挺難,「這是怎麼發生的?」 「你的丈夫忽略了停車指示燈。這輛軍車沿第77公路駛來,拚命讓路,然而你的丈夫仍然撞上去了。」 她合上眼,腦子裡出現了撞車情形。她仿佛看見大車撞向愛德華,感覺到他生命最後瞬間的驚恐。 她只想出這句話:「愛德華開車,從,從來謹慎,他絕,絕不會闖紅燈。」 警長深表同情地說:「阿什利太太,我們找到了證人。有一位神父和兩位修女親眼目睹車禍發生。另外,還有一位來自賴利堡的詹金斯上校。他們都一口認定,你丈夫闖紅燈。」 此後,一切動作都恍然如夢。她看見愛德華的屍體被抬上救護車;警察在詢問神父和修女。瑪麗驀然跳出這個念頭:他們這樣站在外面,一定會感冒。 芒斯特說:「他們把屍體送到停屍房。」 屍體?「謝謝。」瑪麗似乎沉迷不醒。 他忍不住打量她,心裡納悶:「我送你回家吧。你的家庭醫生是誰?」 「愛德華·阿什利,」瑪麗說,「愛德華·阿什利是我的家庭醫生。」 後來,她恍惚記得走到家門,芒斯特警長把她領進屋。佛羅倫斯和道格拉斯在起居室迎候她。孩子仍不知事情,還在睡夢中。 佛羅倫斯擁抱她:「親愛的,我萬分難過,萬分……」 「沒關係,」瑪麗異常平靜,「愛德華只是出了車禍。」她居然格格笑出聲。 道格拉斯密切注視她,說:「讓我送你上樓。」 「我很好,謝謝,你想喝茶嗎?」 道格拉斯說:「來吧,我扶你上樓休息。」 「我一點不困。你真的啥也不想吃?」 道格拉斯把她帶入樓上臥室,瑪麗反倒安慰他:「就是一場車禍,愛德華碰上車禍了。」 道格拉斯·史奇福檢查她的雙眼,她眼睛大睜,散亂無神,空虛呆滯。一股寒意流過史奇福全身。 他疾步下樓取藥袋,又上樓,瑪麗仍呆坐不動。「吃點藥,睡一覺。」他讓她服下鎮靜劑,扶她上床,然後坐在旁邊守候。一小時後,瑪麗還是毫無倦意,他又讓她服鎮靜劑。接著第三次,瑪麗才終於入睡。 江克欣城對1048號人身傷亡車禍的調査一絲不苟。縣城救護隊開出一輛車,警察局也派員趕到現場。倘若軍人參與肇事,陸軍刑事調査處也將會同警察局一道調查。 賴利堡要塞的陸軍刑事調査總部派出的人員是便衣偵探謝爾·普蘭查德。此時,他在第9大街的縣警察局辦公室內,與警長、副警長一道研究車禍報告。 「我算服了!」芒斯特說。 「怎麼回事?警長?」普蘭査德問道。 「你看,報告講這次共五個證人,對不對?一個神父和兩個修女,詹金斯上校、卡車駕駛員沃利斯中士。他們每個人都咬定,阿什利醫生的車子轉彎上公路,不顧停車訊號開過去,撞了軍車。」 「是呀,」普蘭查德說,「這有什麼費腦筋的呢?」 芒斯特警長搔搔頭皮:「先生,一份車禍報告上列舉的證詞,居然五人都說得一字不差!先生,你讀過這樣的報告嗎?」他的大手一下打在報告上,「還有什麼他媽的使我這麼冒火呢?這五個證人說的東西,都是一個模子裡澆出來的!」 刑事調查處的那位聳聳肩:「這不剛好說明,事故責任十分清楚嗎?」 警長說:「還有漏洞!」 「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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