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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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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從冬陽和煦的撒丁島飛到濕冷的紐約,感覺上有如來到西伯利亞一樣,教人難以適應。街道上泥濘不堪,從東河吹來陣陣刺骨的寒風;然而伊麗莎白卻無動於衷。 她的思緒已經飄到19世紀的波蘭,回想著她曾曾祖父傳奇的一生。每天下午放學後,伊麗莎白總是迫不及待地沖到房裡,把門鎖上,拿出塞繆爾·洛菲的自傳閱讀。 她很想跟父親分享閱讀這本書的心得,但是她恐怕山姆會不准她繼續閱讀下去,因而打消了這個念頭。 出乎意料的是,塞繆爾的生平事蹟對伊麗莎白起了潛移默化的作用,給了她莫大的鼓勵。伊麗莎白對他有一種惺惺相惜的認同感。塞繆爾跟她一樣,是個孤單寂寞的人,沒有半個可以傾訴的對象。雖然他們是不同世紀的人,但是伊麗莎白仍然能切身感受到年幼的塞繆爾當時的憂愁與歡樂;這和她的童年時光很類似。 *** 塞繆爾立志要當個醫生。 在傳染病肆虐、環境髒亂不堪的貧民窟裡,只有三個醫生負責診治數千名貧民的疾病。在這三個大夫之中,經濟情況最好的是齊諾·瓦爾大夫。他的房子和附近矮小老舊的木屋比較起來,就好像是皇宮一般搶眼。它一共有三層樓高,從外面可以看到屋裡剛漿過的不鑲蕾絲邊的白色窗簾;有時還可以看到裡頭擦拭得光可鑒人的家具隱隱發出的光輝。 塞繆爾可以想像齊諾·瓦爾大夫坐在屋內幫助病患為他們治療的模樣——這一直是小塞繆爾最想做的事。 當時塞繆爾心中在想,如果像瓦爾大夫那麼有頭有臉的人願意提拔他,雇他當助手的話,他以後就有當醫生的晉身之階了。然而,瓦爾大夫卻是那麼的不可親,永遠高高在上,就跟貧民窟外克拉科夫市里的異教徒一樣。 塞繆爾在街上曾經看到過瓦爾大夫好幾回,每一次他都正好在跟同行商談一些事情。 一天,當塞繆爾正好經過瓦爾大夫的家門口時,大門打開了,走出來的是大夫本人和他的女兒。他的女兒年紀與塞繆爾相仿,但是她的美麗卻讓塞繆爾久久都無法將目光移開。當塞繆爾看見她的那一瞬間,他便決定要娶她為自己終生的伴侶。他知道除非發生任何奇跡,否則他的夢想是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事實上,他一點兒頭緒也沒有,然而他知道自己一定非得採取行動不可。 從那天起,塞繆爾每天都找藉口到瓦爾大夫家附近晃蕩,為的只是想再見他的女兒一面。 一天下午,當塞繆爾去送貨經過她家門口時,聽到屋內傳來一陣悅耳的琴聲,他知道那是他的心上人所彈奏的。他一定得見她一面。塞繆爾小心地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舉動,這才走到瓦爾大夫的房子旁。 琴聲是從樓上傳來的,就在塞繆爾的正上方。塞繆爾往後退了幾步,仔細端詳著牆壁,確定上面的凹洞可以讓他攀爬上去。他再次小心觀察了一下,便立刻爬上去。 二樓比他原來所預料的還要高,等他夠到窗沿時,他已經離地有十英尺高了。他往下看了一眼,刹時覺得頭昏眼花。這會兒,琴聲聽起來更清晰了,他覺得這首曲子仿佛是專為他彈奏似的。他抓住另一個凹洞,用力一撐,身體一揚,把自己推到窗戶上。他小心翼翼避過窗臺,眼睛湊近一看,發現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擺設精緻的客廳。他的夢中情人就在那裡。她坐在一架金白相間的鋼琴前面,正在彈奏一首曲子;坐在一旁看書的則是瓦爾大夫,可是塞繆爾已經無暇注意他了。他只是呆呆的望著眼前這幅美麗的景象,他不敢相信讓他朝思暮想的人兒就近在咫尺。他願意為她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他可以為她——當塞繆爾沉醉在他的白日夢中時,手一松,居然就這麼跌了下去。他驚叫一聲,當他跌落到草皮上時,他看到兩張受到驚嚇的臉孔出現在窗口。 *** 他醒來了,卻發現自己已經躺在瓦爾大夫的手術臺上。這是一間寬敞的手術房,四周陳列著各式各樣的藥品和醫療器材。瓦爾大夫正把一塊聞起來令人反胃的藥棉從他的鼻子下方移開。塞繆爾覺得喉頭一緊,便坐了起來。 「看來你好一點了。」瓦爾大夫說,「我實在應該把你的腦子給摘除的。哼!你到底有沒有大腦啊?告訴我,你究竟想到我家裡偷什麼?」 「才不是呢!」 塞繆爾義憤填膺的喊著。 「你叫什麼名字?」 瓦爾大夫問。 「塞繆爾·洛菲。」 他答道。 瓦爾大夫用力按了一下塞繆爾的右腕,他痛得大叫起來。 「喂,你的右腕斷了,塞繆爾·洛菲。依我看……現在這種情形……大概得請警察來幫你接骨了!你認為呢?」 塞繆爾大聲地呻吟起來。他實在無法想像讓警察送他回去是個多麼丟人現眼的局面。雷切爾姑媽一定會很傷心,更可能會氣得心臟病發作,他父親則會宰了他。更槽糕的是,他現在這副德性怎能贏得美人的芳心?他現在已經變成一個犯人了,一個有污點的人。哦!他的美夢幻滅了! 突然,他的右腕傳來一陣因為推擠而產生的劇痛,他驚慌地抬頭看著瓦爾大夫,瓦爾大夫對他說: 「不要緊的。我會幫你固定好。」 說著,他替塞繆爾的右腕上了夾板。 「你住這附近嗎?塞繆爾·洛菲?」 「不是的,先生。」他回答。 「我以前在這附近見過你嗎?」大夫問道。 「是的,先生。」塞繆爾回答。 「怎麼會呢!」大夫又問道。 怎麼不會呢?可是塞繆爾·洛菲不敢告訴他實情,他怕瓦爾大夫會笑他。 「我想當醫生。」 他唐突地脫口而出。連塞繆爾自己也吃了一驚,頓時羞得無地自容。 瓦爾大夫也一臉驚訝的瞪著他,同時說道: 「什麼?這就是讓你像個小偷一樣爬進我家的原因?」 塞繆爾不由自主的開始講述他小時候的慘痛經驗。他講到他橫死的母親,當小販的父親;還談到在克拉科夫市所受到的衝擊,以及被當成牛羊般關在貧民窟裡不得夜出的屈辱感。 他甚至還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心儀大夫女兒的事也說了出來。他把能講的都講完了。而瓦爾大夫只是靜靜聽著。連塞繆爾自己都覺得自己說話顛三倒四,一點兒也不能說服別人。 過了一會兒,他又低聲說道: 「我——我很抱歉。打擾你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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