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德尼·謝爾頓 > 午夜的另一面 | 上頁 下頁
八二


  「你是不是曾經有過精神崩潰,或者叫神經衰弱?」

  這時,她看著他,眼睛中流露出小心翼翼的神色:「沒有。你認為我需要這個嗎?」

  他沒有笑。「人的心理狀態,」他慢慢講,謹慎地挑選著恰當的詞匯,「是一個很微妙的東西,道格拉斯太太。人的心靈只能承擔一定數量的痛苦。如果痛苦達到無法承受的程度,就會逃逸到思想的深處,給埋了起來。這個問題我們正在研究。你的思想感情已經繃得太緊了。」他朝她看了一會,「你能來要人幫助,我想這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我有點兒神經質。」凱瑟琳說,採取了守勢,「所以我喝點酒,使自己能夠鬆弛一下。」

  「不,」他直率地說,你喝酒是逃避現實。」尼可迪斯立起身來,走到她跟前:「我認為,我們為你很可能有許多事可以做。我說的『我們』是指你和我。事情並不簡單。」

  「跟我講,我該怎麼做。」

  「首先,我要把你轉到一家醫院去做徹底的健康檢查。估計你基本上是健康的,不會找出實質性毛病。其次,你要停止喝酒。然後,我要給你規定專門的食譜。目前就這些,怎麼樣?」

  凱瑟琳有些猶豫不決,後來還是點了點頭。

  「你去報名參加健身體操班,在那裡你要定期的鍛煉,恢復你原來的體姿。我這裡有一個優秀的理療專家,會給你做各種按摩。另外,你每星期去一次美容院。所有這些都是要花時間的,道格拉斯太太。你並不是一夜之間變成現在這樣的狀態的,所以也不是在一夜之間可以改變的。」他對她笑笑,使她消除疑慮,讓她有信心。「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隔幾個月,甚至只要幾個星期,你會變成另一個婦女,感覺也會好得多。你再照鏡子看的時候,你會感到自傲的;你丈夫看你的時候,他會發現你是討人愛的。」

  凱瑟琳的一對眸子凝視著他,心裡很受激勵。好像一副無法負起的重擔從她身上卸下來了,好像她突然獲得了新生的機會。

  「不過,你得清醒地知道,我只能為你建議作這樣的安排。」醫生慢條斯理地說著,「具體做的全得靠你自己。」

  「我能。」凱瑟琳熱情洋溢地說,我保證。」

  「停止喝酒是最困難的一件事。」

  「不,不會困難的。」凱瑟琳儘管嘴裡這麼說著,心裡卻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困難的。醫生是對的:她喝酒是為了逃避現實。現在,她有了目標,知道朝哪個方向走。她要贏回拉裡。

  「今後我滴酒不沾。」她堅定地說。

  醫生看到她臉上的表情,點了點頭,感到很滿意:「我相信你,道格拉斯太太。」

  凱瑟琳站起身來。她的動作那麼笨拙,那麼不靈活,使她吃了一驚。不過,這些都將改變了。

  「我該走了,想去買些合身的衣服。」她笑著說。

  醫生拿了一張卡片,在上面寫了幾個字。「這是醫院的地址,他們會等你的。待你做了體格檢查後,你再來找我。」

  在街上,凱瑟琳正在找出租汽車,她轉念一想,滾它的出租汽車。我不如現在就開始鍛煉。她想著,腳下就走了起來。經過一家商店的櫥窗時,她停下來,看著自己在窗玻璃上的映像。

  她責怪拉裡太快了,把感情破裂的責任全歸咎到他身上去了,一點也沒有想一想自己該負什麼樣的責任。幹嗎他要回家來跟像她現在這麼樣的女人待在一起呢?這麼一個面目生疏的陌生人神不知鬼不覺地附到了她身上,而她根本不知道。真可怕!她想著,該有多少對夫妻就是像這樣離散的,一點也沒有大吵大鬧——自然嘍,近來經過吵鬧而離婚的事的確不多了,凱瑟琳做著苦臉想著——而是在啜泣嗚咽中分手的,正像老好人T·S·艾略特說的一樣。嗯,好在一切都過去了。從今天起,她不再向後看,她只向前看,向美好的未來看。

  這時,凱瑟琳到了上層社會人士居多的薩洛尼卡區,正要走過一家美容院,突然一時衝動,轉身走了進去。接待室裡砌著白色的大理石,寬敞又高雅。

  一個態度傲慢的女接待員失望地看看凱瑟琳,說:「嗯,有什麼事嗎?」

  「我想約個時間,我要明天上午,」凱瑟琳說,「各種美容項目,我都要。新的髮型——」這家美容院裡的高級髮型設計師的名字突然閃入她的腦海:「我要阿列柯。」

  那女人搖搖頭:「我可以給你約個時間,女士,不過你得讓別的人給你做。」

  「你聽著,」凱瑟琳堅定地說,「你告訴阿列柯,要是他不給我做,我就跑遍全雅典對每一個人說我是他的老顧客。」

  那女人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驚駭不已。「我——我盡力幫你忙。」她倉促地說,「明天上午十點鐘來吧。」

  「謝謝。」凱瑟琳笑笑說,「我準時來。」她說完就走了出來。

  她走了一段路,看見前面有一家小酒店,玻璃窗上寫著:「皮裡斯夫人,鐵嘴算命。」

  這人的名字,好像有點熟悉,她突然想起了那一天帕普斯伯爵跟她講的關於皮裡斯夫人的故事。講的是一個警察局長和一隻獅子的事,具體細節她忘了。凱瑟琳知道算命是無稽之談,騙錢而已。然而,在這一時刻,走進去試試的想法是不可抗拒的。

  她需要消除尚存的一點疑慮,需要有人向她擔保:她有著美好的新的未來。她需要有人跟她說,生活將重新充滿歡樂,所以要很好地活著。她想著,隨手拉開了門,走了進去。

  因為在外面明亮的陽光下待久了,凱瑟琳花了好長時間才適應室內黑洞洞的色調。在室內的一角,她看出有一個賣酒櫃檯,櫃檯附近有一些桌椅。

  一個神態倦怠的男服務員走到她跟前,用希臘語問她要喝什麼酒。

  「謝謝,不想喝什麼。」凱瑟琳說,對自己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感到由衷地高興。她又重複一遍說:「不想喝什麼。我要找皮裡斯夫人,她在這裡嗎?」

  服務員朝角落裡一張空桌子做了一個手勢,於是凱瑟琳走過去坐了下來。隔了幾分鐘,她發覺有人站在旁邊,就抬頭看看。

  這個女人年紀老得出奇,非常瘦,穿著一身黑衣服,飽經風霜的臉上乾癟得變成許多三角形和四邊形。

  「你要找我?」她用英語一詞一頓地講。

  「是的,」凱瑟琳說,我想請你給我算算命。」

  那個又瘦又老的女人坐了下來,舉起了一隻手,於是那個服務員走了過來,手裡托著一隻盤子,盤子裡放著一杯不加牛奶和糖的濃咖啡。他把咖啡放在凱瑟琳的面前。

  「不是給我的。」凱瑟琳說,「我沒……」

  「喝吧。」皮裡斯夫人說。

  凱瑟琳吃驚地看了看老太婆,就拿起了咖啡,喝了一口。味太濃,發苦了。她把杯子放了下來。

  「再喝點。」老太婆說。

  凱瑟琳正要表示反對,但轉念一想,誰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們算命算不出來的部分靠讓顧客喝杯濃咖啡彌補過來,也許這樣。她喝了一大口咖啡。難喝得要噁心了。

  「再喝一點。」皮裡斯夫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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