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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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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光陰荏苒,已經是1974年的夏天了。自喬舒亞·亞當·帕克降生以來,轉瞬已是一年。他已經開始蹣跚學步,他還懂得了「鼻」、「嘴」和「頭」幾個字的意思。 「他是個天才,」詹妮弗直截了當地告訴麥琪太太說。 為歡度喬舒亞一周歲生日,詹妮弗著實忙碌了一番,好像慶祝活動打算在白宮舉行似的。星期天她上街購買禮品,給孩子買了衣服、書籍、玩具和一輛兒童三輪腳踏車。這車他再過一兩年才會用呢。她請了鄰家的孩子來過生日,給他們每人買了紀念品。下午她在屋裡張掛彩旗和氣球。她親自下廚房烘制生日蛋糕,烘好後順手擺在廚房的桌子上。不知怎的,給喬舒亞拿到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了幾把就往嘴裡送,沒等客人來到,蛋糕已糟踏得不成樣子了。 詹妮弗請了十多個鄰居的孩子和他們的母親前來參加慶祝。男賓中只有肯·貝利一個成年人。他給喬舒亞買了一輛兒童三輪腳踏車,跟詹妮弗買的那輛一模一樣。 詹妮弗笑著說:「真滑稽,肯。喬舒亞還小呢,騎不了那玩意兒。」 慶祝會開了兩個小時,時間雖短,卻相當成功。孩子們吃得太飽了,在地毯上嘔吐,為搶奪玩具打架,為氣球爆破大哭。喬舒亞除了偶爾出過幾次洋相之外,顯得端莊沉著,儼然像一位好客的小主人。 入夜,客人們各自回家,喬舒亞也上床睡著了。詹妮弗坐在他的身旁,望著這個她和亞當的孩子出神。如果亞當知道喬舒亞這麼可愛、逗人,他一定會感到驕傲的。但是,想到他不在身邊,無法與她分享這樂趣,一縷愁緒慢慢爬上了眉梢。 詹妮弗盤算著以後的生日。喬舒亞兩周歲、五周歲、十周歲乃至二十周歲的生日。等到他長大成人,他便會離她而去,自立門戶。 別胡思亂想了!詹妮弗在心裡罵著自己。你這不是顧影自憐嗎?這天晚上,她在床上輾轉反側,過電影似地回憶著白天活動的每一細節。 也許有一天,她可以把這一切都向亞當講述的吧。 32 在隨後幾個月中,亞當·沃納參議員成了街談巷議的中心話題。他的出身、才華和領導能力使他從一開始就成了參議院的風雲人物。他同時擔任了好幾個重要委員會的委員。由他提出的一項重要的勞工立法迅速而輕易地獲得了通過。亞當·沃納在國會裡不乏強有力的朋友,其中不少人認識並尊重他的父親。人們普遍認為他有朝一日會成為總統職務的角逐者,詹妮弗對此感到驕傲。心中半是高興,半是辛酸。 詹妮弗的當事人、同事和朋友常常請她吃飯、看戲或是出席各種慈善活動。她幾乎一概婉言謝絕。不過,她隔些日子便和肯一起度過一個黃昏。她很喜歡和他在一起。他風趣卻又有點自卑,表面上看起來輕鬆愉快。但是詹妮弗明白,實際上他異常敏感,內心備受折磨。到了週末,他有時上她家去吃午飯或晚飯,一去便和喬舒亞一起接連玩上幾個小時。這一大一小相處十分融洽。 有一回,喬舒亞已經上床睡了,詹妮弗和肯在廚房裡吃晚飯。肯呆呆地一個勁兒盯著詹妮弗出神,她最後耐不住了,問他:「你怎麼啦?」 「上帝啊,我這是怎麼啦?」肯喃喃道,「對不起。這真是個倒灶的世界。」 說完他再也不吱聲了。 亞當差不多已經九個月沒有設法跟詹妮弗聯繫了,但詹妮弗貪婪地閱讀有關亞當的一切報章雜誌。每當他出現在電視中時,她也從不放過觀看的機會。她少不了要想起他來。叫她怎麼能不想他呢?她的兒子活脫脫像亞當·沃納。喬舒亞已經兩歲了。他有一雙藍灰色的眼睛。他的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跟他的父親毫無二致。只不過相比之下喬舒亞要小得多。他熱情、可愛,常常迫不及待地提出各式各樣的問題。 喬舒亞第一次開口講話,竟是「車車」①,這使詹妮弗驚訝不已。那還是一天詹妮弗帶他一起驅車兜風時的事。 ①英語中Car(汽車)為單音節詞。 不久,他已經會講幾個短句了,諸如:「請」,「謝謝」,等等。有一天詹妮弗讓他在高椅子上坐著,喂他吃飯,他很不耐煩地說:「媽媽,你去玩玩具吧!」 肯給喬舒亞買了一套水彩顏料,喬舒亞馬上起勁地在起居室的牆壁上亂塗一氣。 麥琪太太想打他一頓屁股,詹妮弗說:「別打他,畫在牆上可以洗掉嘛,喬舒亞正在表達自己的思想呢。」 「那可正是我要幹的事!」麥琪太太在鼻子裡哼哼道,「表達自己的思想!你會把這孩子寵壞的。」 可是,喬舒亞沒有被寵壞。他淘氣、任性,但這對兩歲的幼兒來說是完全正常的。他怕真空吸塵器,怕野獸,怕火車,還怕黑夜。 喬舒亞天生是個運動員。有一回,詹妮弗望著他和小朋友們一起玩。看著看著,她轉過身去對麥琪太太說:「儘管喬舒亞是我生的,我也不會偏心眼兒,麥琪太太。我看他可能是基督再世。」 詹妮弗給自己立下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凡是要她離開本市、離開喬舒亞的案子一律不辦。可是一天早上,她接到當事人彼得·芬頓打來的一個緊急電話。芬頓是一家大製造公司的老闆。 「我在拉斯維加斯買了一家工廠,我希望你乘飛機上那兒跟他們的律師洽談一下。」 「我派坦·馬丁去吧,」詹妮弗給他出了一個主意。「你知道我不喜歡離開本市,彼得。」 「詹妮弗,你二十四小時之內便可把一切辦妥的。我將派本公司的專機送你去,你明天就回來。」 詹妮弗猶豫了一會後說:「好吧。」 她去過拉斯維加斯,不過對這個城市印象不深,說不上是喜歡或是不喜歡。這個城市有自己的地方話,有自己的法律和道德標準,又有自己獨特的文化,人們必須把它看成為一座與眾不同的城市。這兒霓虹燈徹夜通明,把那些富麗堂皇的娛樂場所點綴得更加引人注目,引得來自各地的遊客心甘情願地排著隊,花盡他們多年來小心積蓄的錢。 詹妮弗臨行前給麥琪太太做了一大套指示,讓她照管好喬舒亞。 「你要外出多久啊,帕克太太?」 「我明天就回來。」 「多偉大的母親!」 彼得·芬頓的利爾號噴氣機第二天一早就載上詹妮弗飛往拉斯維加斯。當天下午和晚上,詹妮弗逐字逐句斟酌合同的條文。事情辦妥以後,彼得·芬頓請詹妮弗跟他一起進餐。 「謝謝你,彼得。我不想出去,我要早點上床休息,明天一早就回紐約。」 那天,詹妮弗已跟麥琪太太通過三次電話,麥琪太太再三叫她放心,喬舒亞一切都很好。喬舒亞吃過飯了,沒有發燒,看上去很高興。 「他想我了嗎?」詹妮弗問。 「他沒說呀。」麥琪太太歎了口氣。 詹妮弗明白麥琪太太把她看做傻瓜,不過她並不介意。 「告訴他我明天就回來。」 「我會轉告他的,帕克太太。」 詹妮弗本想獨自在房裡靜靜地吃頓晚餐。可是不知為什麼,房間突然變得令人窒息,她感到壓抑,感到四面牆壁在向她步步逼近。她無法使自己不去想亞當。 他怎麼能跟瑪麗·貝思同房,使她懷上孕,而他卻…… 以往,詹妮弗常常以欺騙自己的辦法自我安慰:亞當不過是因公出差在外,很快便會回到她身邊,可這一回這辦法並不奏效。詹妮弗的腦子裡不斷出現這樣一個畫面:瑪麗·貝思穿著透明的長睡衣,亞當…… 她必須離開房間,去熱鬧的地方。也許,詹妮弗想,我該去看場電影。她草草地淋了個浴,穿戴好後便下了樓。 大演出廳裡將由馬蒂·愛倫主演。大廳門口排著一列長隊,等著購買夜場的門票。詹妮弗後悔沒讓彼得·芬頓給她預訂一張票子。 她走到前頭,問招待員:「得等多久才能買到票?」 「你一共幾個人?」 「就我一個。」 「對不起,小姐,恐怕……」 突然她的身旁有人說:「讓她上我那個餐桌去,艾貝。」 招待員笑吟吟地說:「好,好,莫雷蒂先生。這邊走。」 詹妮弗轉過身,看見了邁克爾·莫雷蒂那雙深沉的黑眼睛。 「不,謝謝你,」詹妮弗說,「恐怕我得……」 「你總得吃點什麼吧,」邁克爾·莫雷蒂拉著詹妮弗的手臂。詹妮弗不知不覺地和他一起跟在招待員後面朝大廳正中的上等席位走去,她一想到要跟邁克爾·莫雷蒂共進晚餐,就感到厭惡。可是現在要想退卻已經不可能了,要不,她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出洋相的。剛才若是接受彼得·勞頓的邀請就好了。 他們的餐桌正對著舞臺,招待員說:「希望二位吃得滿意,莫雷蒂先生,小姐。」 詹妮弗覺得邁克爾·莫雷蒂雙眼直盯著自己,使她感到渾身不自在,他端坐著,一句話也不講。邁克爾·莫雷蒂一向沉默寡言。他認為談天說地沒什麼益處,好像談話並不是交流思想的工具,而是洩漏天機的渠道。他的沉默具有一種特別的魅力。男人們往往一坐下來就口若懸河地高談闊論,而邁克爾·莫雷蒂幾乎總是保持沉默。 後來他終於開了口,卻險些把詹妮弗嚇了一跳。 「我恨狗,」邁克爾·莫雷蒂說,「它們會死的。」 這麼幾個字好像披露了他內心深處的重大秘密似的,詹妮弗不知所措,無言以對。 飲料送上來了,兩人各自默默地喝著,誰也不曾開口。詹妮弗似乎傾聽著一場並未進行的談話。 她回味著他所講的話:「我恨狗,它們會死的。」她揣摩著他青少年時過著怎樣的生活,不知不覺地端詳起他來了。他迷人,具有既怕人又刺激人的魅力。他給人的印像是性情暴戾,隨時可能發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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