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德尼·謝爾頓 > 天使的憤怒 | 上頁 下頁 |
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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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有計劃地向陪審團灌輸先入之見,但他注意不說一句過頭話。這樣就不致發生差錯,造成審判無效或推翻審判的局面。 詹妮弗注視著陪審員臉部的表情。毫無疑問,羅伯特·迪·西爾瓦已經把他們說服了。他們對他所說的一字一句都表示同意。他們忽兒搖頭,忽兒點頭,忽兒又雙眉緊鎖。他們除了沒有向他鼓掌、喝彩以外,其他的都做了。西爾瓦成了樂隊指揮,而陪審團正是他的樂隊。詹妮弗從來也沒有見過這種情況。地區檢察官幾乎一句話一個「亞伯拉罕·威爾遜」。他每次提及這個名字,陪審員都情不自禁地看一眼被告。詹妮弗事先已關照過威爾遜不要去看陪審團。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囑他,眼睛看法庭的什麼方向都行,就是不要去看陪審團,因為他那蔑視一切的神色肯定會激怒陪審員。現在使詹妮弗十分擔心的是,威爾遜的雙眼正死死地盯著陪審員席,他的視線直對著陪審員們的眼睛,眉宇間彌漫著橫蠻不遜的神色。 詹妮弗低低地喚了一聲:「亞伯拉罕……」 他連頭也不回。 地區檢察官的開場白已將近尾聲:「《聖經》上說:『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那是報復。本州並不是尋求報復,而是尋求正義,為那個被亞伯拉罕·威爾遜蓄意——注意蓄意二字!——奪去生命的可憐的人伸張正義。謝謝。」 地區檢察官說完坐了下來。 詹妮弗站起來向陪審團講話,她感覺到了他們的敵意和不耐煩。過去,當她從書上讀到律師能夠猜透陪審員的心思時,她心裡一直抱著懷疑的態度,眼下她卻不再懷疑了。陪審員們的態度明白無誤地掛在臉上。他們已經得出結論:她的當事人是有罪的。他們不耐煩,因為詹妮弗是在浪費他們的時問。他們本可以像他們的朋友地區檢察官所指出的那樣,去處理各自更為重要的事務,而她卻硬把他們留在法庭上。詹妮弗和亞伯拉罕·威爾遜是他們的敵人。 詹妮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請法官先生允許我發言,」然後她又轉身面對陪審團。「女士們,先生們,我們之所以設立法庭,今天我們大家之所以來到這兒,是因為明智的法律清清楚楚地寫著:每一宗案件都包含兩個方面。但是,聽了地區檢察官對我的當事人的攻擊,聽了他未經陪審團的裁決——也就是你們的裁決——就宣佈我的當事人有罪,使大家覺得事情好像就是這樣。」 她停了一會,期待他們的同情和支持,可是她沒看到他門臉上有任何表示,只得繼續講道:「地區檢察官迪·西爾瓦一再重複地說:『亞伯拉罕·威爾遜是有罪的。』那是一句謊言。沃特曼法官會告訴大家,在法官或是陪審團宣佈一個人有罪之前,任何被告都是無罪的。我們大家到這兒來想要弄清楚的,不正是這一點嗎?亞伯拉罕·威爾遜被指控謀殺新新監獄的同牢犯。但是他這樣做一不是為錢財,二不是為吸毒;他是為了自衛才殺人的。你們都還記得地區檢察官剛才在解釋蓄意殺人和一時衝動殺人的區別時所列舉的生動例子。一時衝動殺人,指的是一個人為了保護自己的親人或者保護自己而殺人。亞伯拉罕·威爾遜就是自衛殺人。我可以告訴大家說,今天在座的每一個人,在同樣情況下也一定會採取同樣的行動的。」 「我和地區檢察官有一點意見是一致的:人人都有保護自己生命的權利。如果亞伯拉罕·威爾遜當時不採取自衛行動的話,他今天已經死了。」詹妮弗講話的聲音懇切、真摯。她充滿自信,無比激動,原有的緊張早已不翼而飛。她又說:「我請諸位牢記一件事:按照本州的法律,公訴人必須以無可置疑的事實證明這次殺人行為不是出於自衛。在審判結束之前,我們將向諸位提供確鑿的證據,說明雷蒙德之被殺,是我的當事人為了阻止他謀害自己所採取的自衛措施。我的話完了,謝謝。」 接著是代表紐約州的證人出庭作證。羅伯特·迪·西爾瓦沒有錯過任何機會。由他邀請前來為死者雷蒙德·索普作證的人中,包括一位牧師、數名獄卒和同牢犯。這些人一個接著一個出庭,證明死者平日德行高潔,性情溫和。 地區檢察官每一次讓證人作完證,就轉過身來問詹妮弗道:「你要問什麼呢?」 詹妮弗每次照例回答:「無須盤問。」 她明白,對這些為被害者的品行作證的人表示懷疑於事無補。當他們的全部作證結束時,人們或許會想,雷蒙德在世時沒有被奉為聖徒,實在是極大的不公正。迪·西爾瓦在開庭前曾親自對獄卒們精心指點。因此,這些人作證時口口聲聲地說,索普是新新監獄的模範犯人,他行善積德,助人為樂。儘管他是一個罪證確鑿的搶劫銀行犯和強姦婦女犯,但那和他的高尚品德相比,只能說是區區小節,瑕不掩瑜。 迪·西爾瓦的證人還對索普的身材細加描述。這使得詹妮弗那本來就說服力不足的辯護更加顯得不堪一駁。索普五短身材,身高僅五英尺九英寸。迪·西爾瓦抓住這點大做文章,以便使陪審員不致遺忘。他生動逼真地給大家描繪了一幅亞伯拉罕·威爾遜殺人的圖景:他窮凶極惡地撲向那個身材比他小得多的索普,在監獄活動場上按住他的腦袋往水泥建築物上猛撞。索普頓時腦漿四濺而死。迪·西爾瓦講話的時候,陪審員們的眼睛始終盯著被告席上的那個巨人。與他相比,周圍的人簡直都成了侏儒。 地區檢察官正在講話:「我們也許永遠弄不清是什麼促使亞伯拉罕·威爾遜去襲擊這位心地善良、毫無防備的小個子男人的……」 聽到這裡,詹妮弗的心怦地一跳。迪·西爾瓦的話給她提供了她所需要的機會。 「……我們可能永遠不會知道被告窮凶極惡地發動襲擊的原因,但是有件事我們是十分清楚的,先生們,女士們……肯定不存在所謂被害人對亞伯拉罕·威爾遜構成了威脅。」 「不是說是自衛嗎?」他轉身對著沃特曼法官,「法官先生,那就請你讓被告站起來,好嗎?」 沃特曼法官瞧著詹妮弗問:「被告的辯護律師不反對吧?」 詹妮弗明白下面將是怎麼一場戲,她也知道,自己提出的任何異議都只能使事情變得更糟。「不反對,法官先生。」 沃特曼法官於是說:「請被告起立,好嗎?」 亞伯拉罕·威爾遜目空一切地坐著不動,半晌才懶洋洋地站起身來,於是,足足六英尺四英寸的高大身軀巍然屹立在被告席上。 迪·西爾瓦說:「這兒有一位名叫戈林先生的法庭工作人員,他身高五英尺九英寸,正好與被害人雷蒙德·索普一般高。戈林先生,請你過去站在被告身旁,好嗎?」 法庭工作人員走到亞伯拉罕·威爾遜身邊站著。兩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詹妮弗明白自己又輸了一著棋,不過她對此完全無能為力。眼見為實,人們親眼見到的東西是無法否定的。地區檢察官站著朝兩個人望了一回,然後幾乎耳語般地對陪審團說:「難道是自衛嗎?」 審判簡直糟透了,比詹妮弗最恐怖的噩夢有過之而無不及。詹妮弗覺察到陪審團急於想結束審判,儘早宣佈被告有罪。 肯·貝利坐在旁聽席上。詹妮弗利用一次簡短的休庭間隙,與他進行了簡單的交談。 「這官司挺棘手啊。」肯滿懷同情地說,「要是你當初沒有答應為他做辯護律師該多好。上帝啊,誰看他一眼都會嚇得魂飛魄散的。」 「這他能有什麼辦法?」 「正像人們常說的笑話那樣,他應該永遠閉門不出才是。你和你那可尊敬的地區檢察官現在關係怎麼樣啦?」 詹妮弗憂悶地笑笑,「迪·西爾瓦先生早上捎了個信給我,他要把我驅逐出法律界。」 公訴人的證人作證後,迪·西爾瓦不再提出別的什麼證據了。這時,詹妮弗站起身來說:「我想請霍華德·帕蒂森出庭作證。」 新新監獄的副看守長老大不情願地站起身,邁步朝證人席走去,法庭上所有的人注視著他。帕蒂森起誓時,迪·西爾瓦目不轉睛地瞪著他,腦子裡飛快地思索著,考慮各種可能發生的事。他相信自己已經打贏了這場官司,因此連審判勝利告終時自己該講些什麼都已打好了腹稿。 詹妮弗正在跟證人講話:「請你對陪審團做個自我介紹,好嗎,帕蒂森先生?」 地區檢察官迪·西爾瓦站了起來。「為了節省時間,帕蒂森先生可以不必進行自我介紹,我們都知道帕蒂森先生是新新監獄的副看守長。」 「謝謝,」詹妮弗說,「我想陪審團應該知道,帕蒂森先生是接到傳票才到這兒來的。他是作為持有敵對情緒的證人出席的。」詹妮弗然後轉身對帕蒂森說:「當我要求你主動上這兒來為我的當事人作證時,你拒絕了,是這樣嗎?」 「是的。」 「你願意給陪審團講一講,為什麼你一直到接到傳票以後才肯出庭的呢?」 「十分願意。我多年來總在和亞伯拉罕·威爾遜這類人打交道。他們天生就是些惹是生非的人。」 羅伯特·迪·西爾瓦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前傾,笑容滿面,眼光始終盯著陪審員的臉。他對身旁的一個助手耳語道:「看著吧,她在給自己套上絞索呢。」 詹妮弗說:「帕蒂森先生,亞伯拉罕·威爾遜今天受審並不是由於他惹是生非。這場審判將決定他的生死。你難道不願意幫助一個將被不公正地判處死刑的人嗎?」 「如果的確判得不公正的話,我願意幫忙。」他在講這句話時,用的是假設語氣。陪審員的臉上露出了會意的神色。 「監獄裡在本案發生前,曾多次發生過殺人的事,對嗎?」 「當你把幾百暴徒關在這種環境時,這些人一定會劍拔弩張,成為冤家對頭的。況且……」 「請你回答『是』或『不是』,帕蒂森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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