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德尼·謝爾頓 > 世無定事 | 上頁 下頁
一四


  因為某種原因,做手術似乎總是讓每個人感到肚子餓。他們不斷談論食物。某個醫生也許會一邊從病人體內取出壞疽性膽囊,一邊說,「我昨晚在巴德利餐館大吃了一頓。舊金山最棒的意大利美食。」

  「你在柏樹俱樂部飯店吃過蟹肉膏嗎?」

  「你要是喜歡美味牛肉的話,最好到範奈斯的上等牛排館去嘗嘗。」

  說這話的當兒,也許還有一名護士在擦拭病人身上的血污。

  如果這些醫生不談吃的,那他們就談論棒球賽或是橄欖球賽的戰果。

  「你上個星期看49人隊的比賽了嗎?我敢打賭,他們少了喬·蒙塔那就不成。他總能在最後關頭為他們帶來勝利。」

  說這話的時候也許正在取出一段發炎的盲腸。

  卡夫卡,佩姬想。只有卡夫卡才會喜歡這套的。

  淩晨3點鐘,佩姬正在值班室睡覺,突然被電話鈴聲驚醒。

  一個刺耳的聲音在說,「泰勒大夫——419室——一名心肌梗塞病人。你得快點!」說完電話立刻就掛上了。

  佩姬坐在床邊,極力和瞌睡鬥著,好不容易才站起身。你得快點!她到了走廊,沒有時間等電梯,一路沖上樓,沿著4樓走道跑步到了419室,她的心在呼呼跳著。她猛地推開門,停下腳步,愣在那兒。

  419室原來是一間儲藏室。

  凱特·亨特跟隨理查德·赫頓醫生查房。他40多歲,唐突粗魯而又迅速麻利。他查房時只在每個病人身上花不超過兩三分鐘的時間,只略略掃視一下他們的病情記錄表,然後就用開機關槍似的聲音,對見習外科住院醫生們急促地發出指令。

  「查查她的血紅蛋白,安排明天動手術……」

  「注意監視他的體溫變化情況……」

  「做4個單位的交叉配血……」

  「拆線……」

  「馬上拍幾張胸透片……」

  凱特和其他見習醫生忙不迭地記下這一切,盡力使自己跟得上他。

  他們來到一位在醫院已經住了一個星期的病人身旁,這個病人因為發燒而做了一大串檢驗,但是毫無結果。

  當他們走出病房來到過道裡時,凱特問:「他到底得了什麼病?」

  「天曉得,」一位見習醫生說。「也許只有上帝知道吧。我們已經給他拍了不少Ⅹ光片,做過計算機分層掃描,核磁共振,脊椎穿刺,肝活檢。什麼都試過了。我們也弄不清他到底什麼毛病。」

  他們又來到另一間病房,一個年輕病人手術後頭上纏著繃帶,正在睡覺。赫頓醫生開始解開他頭部的繃帶,病人醒過來,嚇了一跳。「什麼……出什麼事了?」

  「坐起來,」赫頓醫生粗暴地說。那年輕人渾身發抖。

  我永遠不會這樣對待我的病人,凱特心中暗暗發誓。

  下一個病人是一位70多歲,看上去很健康的男人。赫頓醫生剛剛往他床邊靠過去,這個病人就大喊大叫起來:「混帳東西!我要去告你,你這個下流的狗娘養的。」

  「喂,斯帕洛裡尼先生……」

  「少他媽喊我斯帕洛裡尼先生!你把我弄成個操他娘的閹貨啦!」

  這是一物降一物吧,凱特心裡想。

  「斯帕洛裡尼先生,你同意做這個輸精管切除手術的,況且——」

  「那是我老婆的主意。媽的,這條母狗!等我回家再收拾你。」

  他們走出病房,讓他自己一個人在那兒喋喋不休。

  「他又是什麼毛病?」有位見習醫生問。

  「他的毛病在於他是一隻老騷公羊。他的年輕老婆已經給他下了6個崽子,她不想再生啦。」

  再下一個病人是個10歲的小姑娘。赫頓醫生看了看她的病情記錄。「我們要給你打一針,把那些壞細菌都趕走。」

  一個護士灌滿注射器,朝小姑娘走來。

  「不!」她尖叫起來。「你會把我弄疼的!」

  「這不會疼的,寶貝兒,」護士讓她放下心來。

  這話在凱特心頭響起淒慘的回聲。

  這不會疼的,寶貝兒……這是她的繼父在可怕的黑暗之中對著她的耳朵說話的聲音。

  「這會讓你覺得快活的。分開你的兩條腿。來吧,你這條小母狗!」他掰開她的兩條腿,然後用他的雙手捂住她的嘴,不讓她疼得叫出聲來。她那時只有13歲。自從第一個夜晚之後,他的到來成了令人恐懼的深夜祭禮。「有我這樣的男人教你,算你走運,」他會這樣跟她講。「你知道凱特是什麼嗎?一隻小貓咪。我就想要一隻。」他於是就爬到她身上,緊緊抓住她,無論怎樣哭喊或者哀求都不能讓他停下來。

  凱特從來不知道她的生父是誰。她母親是印地安納州加里市的一名清潔女工,在他們狹小的公寓附近一幢辦公樓裡上夜班。凱特的繼父塊頭很大,在鋼鐵廠出了事故而受傷。後來他多半時間都呆在家裡喝酒。夜裡,當凱特的母親出去幹活時,他就鑽進凱特的房問。「你要敢對你媽媽和弟弟說起一個字的話,我就把你弟弟殺了,」他對凱特說。我決不能讓他傷害邁克,凱特心裡想。她弟弟比她小5歲,凱特極其愛他。她把自己當成邁克的母親,處處護著他,為他而奮不顧身。他是凱特生活中唯一的光明。

  儘管凱特受到繼父的威脅,心裡很害怕,但有天早晨,她還是決定把發生的一切告訴母親,她母親一定會阻止這事的,一定會保護她的。

  「媽媽,你夜裡不在家的時候,你男人鑽到我床上來強姦我。」

  她母親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狠狠抽了她一耳光。

  「你膽敢編造這種謊話,你這個小婊子!」

  凱特以後再也沒提起這事。她留在家裡唯一的原因是為了邁克。沒有我他就會毀了的,凱特想。但是,在她知道自己懷孕的那天,她終於從家裡逃出來,到明尼阿波利斯市和姨媽一起生活了。

  從家裡出走的那一天起,凱特的生活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你不必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的索菲姨媽說。「不過,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再出走了。你知道他們在芝麻街少兒節目裡唱的那首歌嗎?那首《青春不易》?是啊,寶貝兒,當個黑人也不易啊。你有兩種選擇:要麼你就不斷地出走,躲藏,為了自己的問題責怪著這個世界;要麼你就為了自己的前途勇敢地挺起腰杆,決心成為強者。」

  「我怎樣才能做到這一點呢?」

  「只有確信自己就是強者才行。孩子,你得在自己的心目中先有一個強者的形象,然後你就發憤努力,使自己成為那樣的人。」

  我決不生下他的孩子,凱特做出了決定。我要打掉它。

  在一個週末,姨媽悄悄做了安排,由她的一個當接生婆的朋友為凱特做了人流手術。一切結束之後,凱特狠狠下定決心,我決不再讓任何男人碰我。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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