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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十歲以前,格拉謝拉就聽到了西班牙語中的一切淫詞穢語。它們是悄聲說出來的,叫出來的,顫抖著說出來的,呻吟出來的。這些情欲的叫喚使格拉謝拉反感,同時也在她身上喚醒了一些陌生的渴望。

  格拉謝拉14歲時,那個摩爾人住了進來。他是格拉謝拉見過的最高大的男子,皮膚黑得發亮,頭剃得光光的,肩膀寬大,胸膛厚闊,胳膊粗壯。摩爾人是午夜時分到的,格拉謝拉已睡著了。她第一次見到他是第二天早上,他拉開簾子,赤身裸體地經過格拉謝拉的床,到外屋去上廁所。格拉謝拉望著他,差一點沒叫出聲來。他碩大無比,全身任何一部分都是如此。這會要了我媽媽的命的,格拉謝拉想。

  摩爾人盯著她。「啊,啊,這是誰呀?」

  多洛雷絲·皮涅羅急忙下床,走到他旁邊。「我的女兒。」她簡短地說。

  看到自己的母親赤身裸體地站在這個男人旁邊,格拉謝拉覺得十分尷尬。

  摩爾人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勻稱的牙齒。「你叫什麼名字,美人兒?」

  見到他一絲不掛,格拉謝拉羞得說不出話來。

  「她叫格拉謝拉。傻頭傻腦的。」

  「她很美。我敢打賭,你年輕時跟她一個樣。」

  「我仍舊年輕。」多洛雷絲厲聲說,她轉向女兒,「穿上衣服,你上學要遲到了。」

  「是,媽媽。」

  摩爾人站在那裡,看著她。

  那位年長的女人拉著他的胳膊,挑逗地說:「回床上去吧,親愛的。我們還沒完事呢。」

  「等一會兒。」摩爾人說。他仍舊盯著格拉謝拉。

  摩爾人留了下來。每天格拉謝拉放學回家時,都祈禱著他已離開。他使她感到害怕——原因她自己也不清楚。他總是對她客客氣氣的,從未採取什麼行動;但是,只要想到他,她就全身發顫。

  他對她母親的態度就不一樣了。摩爾人白天大都待在小房子裡,猛喝酒。多洛雷絲賺的錢全都被他拿走了。有時,晚上在做愛的過程中,格拉謝拉還常聽到他打她母親;到早上,多洛雷絲出來時,要麼眼睛青了,要麼嘴唇破了。

  「媽媽,你為什麼要容忍他呢?」格拉謝拉問。

  「你不懂,」媽媽繃著臉說,「他是個真正的男子漢,不是其他人那種侏儒。他知道如何使女人滿足。」她賣弄風情地用手梳梳頭發,「而且,他發瘋地愛上了我。」

  格拉謝拉不相信。她知道摩爾人是在利用母親,但她不敢再多說了。她太害怕她母親的脾氣了——多洛雷絲·皮涅羅真正發怒時是會發瘋的。有一次,就因為格拉謝拉膽敢給一位「叔父」泡了一杯茶,她曾拿著菜刀追趕她。

  一個星期天的清晨,格拉謝拉起床準備上教堂。她母親已早早出門送衣服去了。格拉謝拉剛脫掉睡袍,簾子就被拉開了,摩爾人一絲不掛地來到她面前。

  「你母親呢,美人兒?」

  「媽媽一早就出去了,她有事要做。」

  摩爾人打量著格拉謝拉的裸體。「你真是個美人呢。」他輕聲說。

  格拉謝拉覺得自己的臉紅了。她知道該怎麼辦。她應該蓋上自己的裸體,穿上裙子和襯衫,一走了事。然而,她站在那裡,沒法動彈。她看到他在衝動;耳朵裡響起了那些聲音:「再快點……用力!」

  她覺得自己要昏過去了。

  摩爾人嘶聲說:「你還是個孩子,穿上衣服滾出去。」

  格拉謝拉覺得自己在動,在朝他走去。她伸出雙臂摟著他的腰,感受他的男子氣概。

  「不,」她呻吟著,「我不是孩子。」

  接著而來的疼痛是格拉謝拉從未經歷過的。簡直是種折磨,令人無法忍受;卻又十分美妙,令人興奮。她緊緊地摟著摩爾人,快活得大喊大叫。他把她一次又一次帶到高潮。格拉謝拉想:原來這就是全部的神秘。終於知道了一切創造的秘密,終於成了生活的一部分,知道了一時的、永恆的快樂,這感覺真妙啊。

  「你們他媽的在幹什麼?」

  是多洛雷絲·皮涅羅的聲音在吼叫;刹那間,一切都停住了,時間也凝住了。她正站在床邊,盯著自己的女兒和摩爾人。

  格拉謝拉抬頭望著母親,害怕得說不出話來。多洛雷絲的雙眼燃燒著瘋狂的怒火。

  「你這個婊子!」她吼著,「你這個爛婊子!」

  「媽媽——求——」

  多洛雷絲拿起床邊一個沉重的鐵煙灰缸,砸在女兒的頭上。

  這就是格拉謝拉最後的記憶。

  她醒來時躺在一間寬敞、乾淨的病房裡,病房裡有24張床,全住滿了。護士們匆匆來回走動,努力滿足病人的需要。

  格拉謝拉的頭痛得要命。每動一下,全身都火辣辣地疼。她躺在那兒,聽其他病人呻吟和叫喊。

  下午很晚時,一個年輕的實習醫生來到她的床前。他三十出頭的樣子,但看起來又老又累。

  「嗯,」他說,「你終於醒了。」

  「我這是在哪兒?」她一說話就痛。

  「你是在阿維拉省立醫院的慈善病房。你是昨天被送來的,當時你的情況真可怕。我們得把你的額頭縫起來。」實習醫生接著說,「我們的外科主治醫生決定親自為你縫針。他說你太美了,不能讓你留下傷疤。」

  他錯了,格拉謝拉想,我這一輩子都留下了傷疤。

  第二天,佩雷斯神父來看格拉謝拉。護士在床前擺了張椅子。神父看到了這個美麗蒼白的年輕姑娘躺在那裡,心都寒了。發生在她身上的可怕事件是拉斯納瓦斯—德爾馬克斯的醜聞,但對這件事誰都無能為力。多洛雷絲·皮涅羅告訴警察:她女兒是摔傷的。

  佩雷斯神父說:「你好些了嗎,孩子?」

  格拉謝拉點點頭,這麼一動,頭就像有人敲打一樣痛。

  「警察一直在問,你有什麼要我轉告他們的嗎?」

  長時間的沉默。最後她說:「這是一次意外。」

  他沒法忍受她的眼光。「我明白了。」

  他不得不告訴她的事,其痛苦是言語所無法表達的。「格拉謝拉,我和你母親談過……」

  格拉謝拉明白了。「——我再也不能回家了,是嗎?」

  「是的,恐怕是不能了。我們以後再說吧。」佩雷斯神父抓住格拉謝拉的手,「我明天再來看你。」

  「謝謝你,神父。」

  他走後,格拉謝拉躺在那兒祈禱:親愛的上帝,請讓我死吧。我不想活了。

  她無處可去,無人可以投靠。她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學校,或是老師們熟悉的面孔了。世界上沒有留給她的任何東西。

  一位護士在她的床邊停下來。「你需要什麼嗎?」

  格拉謝拉絕望地望著她。還有什麼可說呢?

  第二天,實習醫生又來了。

  「我帶來了好消息,」他尷尬地說,「你好了,現在就可以出院了。」這是騙人的,但後面的話是真的。「我們需要床位。」

  她自由了,可以走了——但上哪兒去呢?

  一小時後,佩雷斯神父來了,陪他來的還有另一位神父。

  「這位是貝倫多神父,我的一位老朋友。」

  格拉謝拉抬頭望了一眼那位外表柔弱的神父。「神父。」

  他說得對,貝倫多神父想,她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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