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德尼·謝爾頓 > 時間之沙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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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躺回那不舒服的小床上,特別想抽支煙。她很不情願地拖著身子起了床,穿著睡覺的那套粗料衣服像砂紙一樣磨著她那敏感的皮膚。她想到了那些掛在她在羅馬的公寓和瑞士格什塔德的避暑小屋裡的由設計師專門設計的漂亮長袍。 露西婭修女聽到她房間外面有窸窣聲,那是修女們在過道裡聚集。她漫不經心地鋪好床,走進長長的過道,修女們都垂著眼皮排好了隊。緩緩地,她們一道向會堂移去。 她們真像一群蠢笨的企鵝,露西婭修女想。這些女人到底為了什麼,要拋棄自己的生活,放棄性愛、漂亮的衣服和精美的食物呢?她沒法理解。沒有了這一切,活下去還有什麼意思?那些規矩真她娘的該死呀! 露西婭修女剛進修道院時,院長嬤嬤曾對她說:「你必須低著頭走路,手要疊在衣服下面,步子要小,走路要慢,決不要看別的修女,連瞥一眼也不行。你不要說話,耳朵只能聽上帝的話。」 「是,院長嬤嬤。」 接下來的一個月,露西婭總在接受訓示。 「到這兒來的人都不是來與別人做伴的,只能與上帝同住。要與上帝為伴,一定得修身養性。安靜的規矩就是用來保障這一點的。」 「是,院長嬤嬤。」 「你一定要永遠保持『眼靜』,看別人的眼睛會產生一些毫無用處的形象,使你分心。」 「是,院長嬤嬤。」 「你在這兒要學的第一課就是懺悔過去,去除舊習,摒棄塵世俗念,斬斷過去的一切情愫。你要做滌罪懺悔,要禁欲,消除個人意志和自愛之心。對自己犯過的罪光覺得遺憾是不夠的。我們一旦發現了上帝的無限美德和無上神聖,就不僅要替自己贖罪,而且要替所有人贖罪。」 「是,聖母。」 「你一定要克制肉欲,聖約翰稱它為『感官之夜』。」 「是,聖母。」 「每個修女都靜靜地離群索居,就好像是已在天堂一般,在這種她渴求的純潔、寶貴的安靜中,她就可以傾聽永恆的安靜,擁有上帝。」 第一個月的月底,露西婭進行了初誓儀式。就在這一天的儀式上,她剪了發。這是令人傷心的經歷。院長嬤嬤親自給她剪的。她把露西婭叫到自己的辦公室,示意她坐下,然後走到露西婭身後。露西婭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就聽到了剪刀「哢嚓」一聲,覺得有東西在拉自己的頭髮。她正要反抗,卻突然意識到剪髮只會有助於自己喬裝。往後總可以讓它長出來的,露西婭想,這段時間,我就像只拔毛雞好了。 回到分給她的那間冷冰冰的小房間時,露西婭心想:這個地方是個蛇坑。地板是光溜溜的木板,草席板和直背椅占去了房間的大部分空間。她十分想弄份報紙。哪有機會,她想。在這裡,她們從沒聽說過報紙,更不用說收音機和電視了。與外部世界毫無聯繫。 最使露西婭心煩的是那種不自然的寂靜。唯一的聯繫靠手勢進行;學這些手勢幾乎把她逼瘋了。如果需要掃帚,就按照別人教她的伸開右手,從右到左移動,好像掃地一樣。院長嬤嬤不高興時,就把兩個小指尖併攏,放在身前三次,其他手指壓到掌心上。如果露西婭工作太慢,院長嬤嬤就把右手掌心壓在左肩上。要訓斥露西婭時,她右手手指一齊向下運動,抓自己右耳附近的臉頰。 基督呀,露西婭想,她就像是在搔跳蚤咬過的地方。 她們到了教堂。修女們默默祈禱著,但露西婭修女在想著比上帝更重要的事情。 再過一兩個月,警察不再抓我了,我就離開這個瘋人院。 晨禱之後,露西婭修女跟大家一道去餐廳,她偷偷摸摸地違反紀律,看看別人的臉——她每天都這樣。這是她唯一的消遣。想到這些修女們誰也不知道別人長什麼樣,她簡直沒法相信。 修女們的面孔叫她著迷。有的年老,有的年輕;有的美,有的醜。她沒法理解為什麼她們看起來都那麼幸福。有三張面孔讓露西婭覺得特別有趣。一個是特雷莎修女,她看起來有六十多歲了。她一點兒也不漂亮,但她有一種氣質,使她超凡脫俗的可愛。她似乎總在心裡笑著,仿佛在她內心深處有某種美好的隱秘。 露西婭覺得迷人的另一個修女是格拉謝拉。她三十剛出頭,美得炫目。她有橄欖色的皮膚,傾城的容貌,眼睛像兩潭黑色的湖水,熠熠發光。 她本該當電影明星的,露西婭想,她有什麼經歷呢?為什麼要把自己埋在這樣一個鬼地方? 引起露西婭興趣的第三個修女是梅甘。她長著藍色的眼睛,金色的眉毛和睫毛;年近三十,精神飽滿,臉上透著坦誠。 她在這兒幹什麼?這些女人到這裡來幹什麼?她們被鎖在牆內,只有一個小房間棲息,吃黴爛的食物,做八小時禱告,工作艱辛,睡眠極少。她們一定是瘋子——全都是。 她比她們的處境好些——因為她們要被釘在這裡了此殘生,而她一兩個月後就會離開這裡。也許要三個月,露西婭想,這裡是一個理想的藏身之地,急忙走開才是傻瓜呢。幾個月後,警方就不會再找我了。等我離開這兒,把我的錢從瑞士取出來後,也許我要寫一本書,介紹這個瘋地方。 幾天前,院長嬤嬤派露西婭修女到辦公室取一份文件。她一到那裡,就趁機看起檔案來。她正看得起勁,不幸被當場抓住。 「你得用『家法』進行懺悔。」院長貝蒂娜打著手勢對她說。露西婭修女溫順地低下頭,打著手勢:「是,聖母。」露西婭回到自己的房裡,幾分鐘後,從走廊經過的修女聽到了可怕的鞭子聲——它在空中呼呼有聲,一次次落下。她們不知道的是:露西婭修女正在抽打那張草席板床。 這些甜點心可以給張三,可以給李四,但決不是我。 她們坐在餐廳裡,40個修女坐在兩張長桌旁。西多會的飲食是絕對的素食。因為人體渴望吃肉,所以非禁不可。遠沒天亮,就上了一杯茶或咖啡,一些幹麵包。主餐在上午11點,有一份清湯,幾種蔬菜,偶爾有一點水果。 院長嬤嬤曾教導露西婭:「我們到這兒不是來取悅肉體的,而是來取悅上帝的。」 我喂貓都不用這種早餐,露西婭修女想,我到這裡兩個月,我敢打賭已瘦了十磅。這就是上帝的減肥中心吧。 早餐過後,兩個修女每人端只洗碟盆分別放到兩張餐桌上。桌旁坐著的修女們把自己的盤子遞給洗盤子的修女,她一個個地洗好,用毛巾擦乾,再遞給盤子的主人。水越洗越黑,越洗越油。 她們的餘生就要這樣生活了,露西婭修女厭惡地想,啊,得啦,我沒有什麼好抱怨的,這肯定比終身監禁好多了。 她真願意用自己不朽的靈魂去換支香煙。 路上距此500碼處,拉蒙·阿科卡上校和他從反恐特別行動小組精心挑選的24名部下,正準備襲擊修道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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