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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章

  阿維拉

  寂靜就像是一場輕柔的雪,和緩而安靜,它像夏風的悄語一樣令人舒心,像星星滑過夜空一樣靜謐。西多會嚴教修道院就在阿維拉城的外面。阿維拉在馬德裡西北112公里處,周圍有城牆,是西班牙地勢最高的城市。修道院建在這裡就是為了安靜。1601年定下的規矩,幾百年來毫無改變:做禮拜,精神修煉,嚴格保密,苦修,安靜。永遠是安靜。

  修道院的建築很簡單,四方都有粗糙的石頭房子,中間是教堂。中間庭院周圍有拱形窗子,陽光可以透進來照在地上的寬石板上,修女們就在這上面悄無聲息地走來走去。修道院裡共有40名修女,她們生活在這裡,在教堂裡祈禱。阿維拉修道院是西班牙碩果僅存的七座修道院之一。幾百年來,西班牙週期性地爆發著反教會運動;在這些運動中,內戰毀掉了幾百座修道院,而這座卻殘存了下來。

  西多會修道院的生活完全圍繞著祈禱。這地方沒有季節,沒有時間,凡進來者無不永遠與外部世界分開。西多會的生活就是沉思冥想,禱告懺悔;每天按照教規祈禱七次;完全、永遠地與世隔絕。

  所有的修女都一樣裝束,她們的衣服和修道院裡其他的一切一樣,都受到幾百年來神靈傳統象徵的影響。斗篷和兜帽象徵純潔和樸素;麻上衣表示禁欲和斷絕與外界的聯繫;肩衣,即肩上的小方塊羊毛布,表示願意勞動;麻布頭巾編成小股,蓋住頭,繞著下巴,遮住臉頰和脖子——這就是全套服裝。

  修道院牆內,有一排排過道和樓梯,連著餐廳、會堂、單人小室和私人祈禱室,乾淨空曠,到處都是一種冷清的氣氛。花格窗俯瞰著高牆裡的花園。每個窗子都有鐵柵,高得沒法看到外面,這樣就不會受到外面的干擾。餐廳很長,很簡樸,窗子上裝著百葉窗,還掛著窗簾。蠟燭插在古老的燭臺上,在天花板和牆上留下鬼魅般的影子。

  400年來,除了人的面孔,修道院牆內什麼也沒改變。修女們沒有私人財物,因為她們希望窮困,極力效仿基督的窮困。教堂本身沒有任何裝飾品,除了一個不可估價的純金十字架,這是很早以前一位有錢的見習候補人贈與修道院的禮物。因為它與簡樸的氣氛不協調,所以被藏在餐廳的一個櫃子裡。教堂的祭壇上懸掛的是一個普通的木十字架。

  與上帝共命運的女人們住在一起,工作在一起,吃在一起,禱告在一起,但她們從不接觸,從不交談。唯一允許的例外是望彌撒時,或貝蒂娜院長在禱告時與她們私下交談。即便是在這種場合,她們也儘量使用古老的手語。

  院長嬤嬤是個七十多歲的修女,總是神采奕奕、興高采烈、精力充沛。她喜歡修道院寧靜、歡樂的生活,對獻身上帝感到無比光榮。她對自己的修女十分愛護;事出無奈要執行紀律時,她比受懲罰的人覺得更痛苦。

  修女們在教堂和走廊裡行走時,都垂下眼皮,雙手疊在袖子裡與胸同高,從其他修女身旁經過時決不說一句話,也沒有相互打招呼的手勢。修道院裡唯一的聲音是鐘聲——維克多·雨果曾把那鐘聲稱為「尖塔裡的歌劇。」

  修女們的背景各不相同,她們來自許多國家。她們的家庭有貴族、農民、士兵……她們來到修道院時有富有窮;有的有教養,有的愚昧無知;有的淒淒慘慘,有的喜氣洋洋。但現在,她們在上帝的眼裡已融為一體,她們因渴望與耶穌聯姻而聯合起來了。

  修道院的生活條件艱苦簡樸。冬天寒氣刺骨,冷清蒼白的陽光從鑲有鉛框的窗子濾進來。修女們穿著全套衣服睡在鋪著粗羊毛床單的草席板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房間,裡面只有草席板和一張直背木椅。沒有洗臉架,牆角上有一個小土盆兼臉盆。修女不准進別人的房間,院長嬤嬤貝蒂娜除外。這裡沒有任何形式的娛樂,只有工作和祈禱。有編織、包書、織布及制麵包的工作區;每天要做八個小時的禱告:晨禱、早禱、初禱、上午禱告、午禱、下午禱告、晚禱和夜禱。此外,還有其他方式的禱告:賜福禱告、讚美詩以及連禱。

  晨禱時,世上有一半人在睡覺,而另一半人則在犯罪。

  早禱在晨禱之後,是黎明時做的禱告,為初升的太陽歡呼,因為那是勝利、榮耀的基督的象徵。

  初禱是教堂早晨做的禱告,請求上帝保佑一天的工作。

  早上9點做上午禱告,這個儀式是聖·奧古斯丁獻給聖靈的。

  上午11點半做午禱,為的是熄滅人類的欲望之火。

  下午3點默默地做下午禱告,這是基督死亡的時辰。

  晚禱是教會傍晚做的禱告,正如早禱是黎明時做的禱告一樣。

  夜禱是日間例行禱告課的最後一項。這是晚上做的一種禱告,是為睡眠和死亡而作的準備,以順從的口氣結束一天的生活:Manustuas,domine,commendospiritummeum.Redemistinos,domine,deus,veritatis.①

  ①原文為拉丁語,其字面意思為:您的雙手,主啊,我託付我的靈魂。您救了我們,主啊,上帝,真理的。

  一些其他的修道院已經不再執行鞭笞的刑罰了,但在與世隔絕的西多會修道院裡,仍然保留著這種刑罰。修女們每週至少一次,有時甚至一天數次,用家法懲罰自己的身體。家法是一隻長12英寸的用蠟線做成的細鞭,上邊打了六個結,用它抽人特別疼。修女們用鞭抽打自己的後背、雙腿和臀部。克萊爾沃西多會修道院的伯納德說過:「基督的肉身遍體鱗傷……我們必須我們的身體也像我主受傷的身體一樣。」

  這裡的生活比任何監獄的生活都更艱苦,但是在裡面生活的人倒是自得其樂,就好像她們從不知道外部世界似的。她們放棄了肉體之愛,放棄了個人所有和自由選擇。在放棄這一切時,她們也拋棄了貪婪與好勝,憎恨與嫉妒,以及外部世界的壓力與誘惑。修道院內一片寂靜,彌漫著因與上帝同在而產生的不可言喻的歡樂。修道院牆內和修女們的心中,都有一種無法描述的靜謐。如果說修道院是監獄,它就是上帝的伊甸園中的監獄,凡自願選擇到這兒並留在這兒的人,都知道會有幸福的永恆。

  露西婭修女是被修道院的鐘聲吵醒的。她睜開眼,有點兒吃驚,有一瞬間感到很茫然。她睡的那個小房裡很陰暗,鐘聲告訴她是淩晨3點,守夜祈禱開始了,而外部世界還是一片黑暗。

  瞎胡鬧!這一套非害死我不可,露西婭修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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