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德尼·謝爾頓 > 鏡子裡的陌生人 | 上頁 下頁
五七


  六月的莫斯科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城市,黃色的花壇整齊地排列在寬敞街道的兩旁,優美的小白樺和菩提樹,長滿了濃綠的枝葉,鬱鬱蔥蔥,象一片望不到頭的海洋。居民和旅遊者,三五成群地在陽光下漫步,這是旅遊的季節。但是,除去官方訪問外,凡來俄國旅遊的人,都歸國際旅行社接待。後者是一個國家的機構,負責安排交通、住宿和導遊等事宜。但是,當托比和吉爾到達謝列梅捷沃國際機場時,一輛大轎車,己停在那裡等候他們,把他們送到通常用來接待衛星國要員的大都會飯店。大套房間裡堆滿了首都的伏特加和黑色魚子醬。

  党的高級官員尤裡·羅曼諾維奇將軍前來飯店,表示歡迎。「坦波爾先生,我們國家放映貴國的影片並不多,但是我們對您很熟悉,這裡常常放映您的影片。俄國人民認為天才可以逾越一切界限。」托比準備在莫斯科大戲院演出三場。開演的那天夜晚,吉爾也一起受到了歡呼。由於語言的障礙,托比在表演時主要採用啞劇的手法,觀眾讚歎不已。他用冒腔的俄語亂說一通,龐大的戲院裡充滿了一片掌聲和歡笑聲,就象愛的祝福一樣。

  以後的兩天裡,羅曼諾維奇將軍陪著托比和吉爾,到各處觀光。他們到高爾基公園,乘坐巨型的阜氏大輪參觀有歷史意義的聖瓦西裡大教堂,他們到了莫斯科國家馬戲場,並前往阿拉格維大飯店出席招待宴會,在宴會上他們吃上了金色魚子醬,那是八種魚子醬中最珍貴的一種。他們還吃了冷拼盤,照萊譜上的意思是「小吃」;還吃了肉餡餅,餡餅外面是酥皮的,裡面是鮮美的肝或魚肉的餡。作為飯店的甜點心,他們吃了帶杏子醬的蘋果奶油布丁,味道鮮美。令人難以置信。

  繼續觀光。他們到普希金藝術博物館,列寧墓和兒童世界——莫斯科吸引人的兒童商店·他們還被帶到一些對多數俄國人不開放的地方。格拉諾夫斯基大街,街上密集著由專職司機駕駛的高級官員的轎車。街裡有一處外觀很普通的大門,門上標明「特別通行證辦事處。」人家帶他們走進去。從世界各地進口的高級食品,在這裡應有盡有。這就是蘇聯當局,俄羅斯貴族和特權階層購物的商店。

  他們又到了一座豪華的別墅,在那裡,有特權的人,可以在秘密放映室裡觀看外國電影。這是人民國家有趣的內幕。

  托比舉行最後一次演出的那天下午,坦波爾夫婦準備出去採購物品。托比說:「你—個人去好嗎?

  寶貝兒?我以為我得睡一會兒。」她打量他片刻。「你沒有不舒服吧?」「好極了,我就是有點累。你去把整個莫斯科都買回來吧。」吉爾猶豫著。托比看來臉色蒼白。

  這次旅遊結束以後,她一定得注意讓托比好好休息一段時間,然後再開始拍新電視片了。

  「好的,」她同意說:

  「睡一會吧。」吉爾穿過門廳走向出口時,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約瑟芬。」就在她回頭的時候,她已經知道是誰了。一瞬間,奇跡又重現了。

  大衛·肯尼文向她走來,微笑著說:「看到你真高興。」這時,她覺得她的心都停止跳動了。他是唯一能使我如此的人,吉爾心裡想。

  「你能同我喝一杯嗎?」大衛問。

  「好的。」她說。

  飯店的酒吧間大而擁擠,但是,他們終於找了角落上的一張比較清靜的桌子,可以好好坐下來談談心。

  「你來莫斯科做什麼?」吉爾問。

  「政府邀請我來的。我們在設法談成一筆石油的交易。」一個很不耐煩的侍者,懶洋洋走過來,收了他們要酒的訂單。

  「薩塞好嗎?」大衛向她看了一會,然後說,「我們幾年前就離婚了。」他有意換個話題。

  「我注意著你的一切遭遇。我從小就是個托比迷。」不知為什麼,這話聽起來,似乎托比已老朽了。「我很高興,他康復了。當我從報上看到他中風的消息時,我很掛念你。」他的眼睛裡流露出那種吉爾,依然記得的神情,一種懇求、一種需要。

  「我想托比在好萊塢和倫敦都是了不起的。」大衛繼續說著。

  「你到那裡了嗎?」吉爾驚異地問道。

  「是的。」然後,他迅即補充說:「我在那裡有點公務。」「你為什麼不到後臺來?」他猶豫了,「我不想去打擾你們。我不知道你們是否願意看到我。」酒來了,裝在矮墩墩的厚玻璃杯裡。

  「好,為你和托比乾杯!」大衛說。話語中帶有那麼一種情調,一種潛在的傷感,一種親切的渴望……

  「你一直住在大都會飯店裡嗎?」「不。事實上,我花了一段很糟糕的時間才……」他想改口已經來不及了。他苦笑了笑。「我知道你會在那兒。我本來五天前就該離開莫斯科的。我一直在等待,希望能碰到你。」「為什麼,大衛?」他過了好一會才開口說:「現在一切都太晚了。

  但是,不管怎麼樣,我都想告訴你,因為我認為你有權知道。」於是他對她講述了他同薩塞的婚姻,她怎樣欺騙他,怎樣企圖自殺,講那天晚上他為什麼讓吉爾在湖邊空等,他滿懷情意地傾訴了那滿腹的積怨。吉爾感動萬分。

  「我一直愛你。」她坐在那裡聽著。一種幸福的熱潮象酒一樣在她全身流淌。就象美夢真的要成為現實了。要知道,這也正是吉爾朝夕夢寐,期待已久,綰系心間的一切。吉爾端詳著坐在她對面的男人,她記得,他曾用他那雙有力的手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裡,迫切地要求著她的身體!

  這時,她感到了一種內在的衝動。但是,托比已經成為她生命的一部分,他是她身上的肉,而大衛……

  這時她身旁傳來一個聲音,「坦波爾夫人!我們到處在找您!」這是羅曼諾維奇將軍。

  吉爾望望大衛。「明天早上給我打電話。」托比在莫斯科大劇院最後一次演出,空前激動人心·觀眾向他拋鮮花、歡呼,跺腳,久久不肯離開。這是托比勝利的、恰如其份的頂點。演出結束後,預定舉行一次大型宴會。但托比對吉爾說:「我累壞了,女神·你自己去赴宴不好嗎?我要回飯店裡躺一躺。」吉爾獨自一人去參加宴會。大衛仿佛時時刻刻都在她的身邊。她同東道主交談,跳舞,為他們對她的讚美而表示謝意;但她的頭腦裡始終縈繞著她同大衛那次會見的情景。「我當初實在結錯了婚。薩塞已經和我離了婚。我從沒有一天不愛你。」深夜兩點,吉爾由人護送到飯店門口。她走進去,發現托比躺在房間正中的地板上,不省人事,右手伸向電話機。

  托比·坦波爾被緊急用救護車,拉到斯維爾契科夫大街三號外事人員總醫院。三位一流專家深夜趕來就診,大家對吉爾深表同情。醫院院長陪她到一個單間辦公室,她在那裡等候消息。一切又仿佛再次重演,吉爾想。這一切,以前都發生過。但這—次卻潛在著一種模糊的、虛幻的……

  幾個小時過去後,辦公室的門開了,一個矮矮胖胖的俄羅斯人搖搖擺擺地走了過來。他穿著剪裁得並不合體的服裝,看起來象個失意的保安人員。「我是杜洛夫大夫。」他說:「我負責主治你丈夫的病。」「我想知道他現在怎樣了?」「請坐,坦波爾夫人。」吉爾本來沒有意識到,自己站了起來。「告訴我!」「您的丈夫患的中風症——,從醫學上講,是由腦血栓形成的。」

  「嚴重嗎?」「是最最——怎麼說呢?——目前還很嚴重,很危險。如果您的丈夫搶救過來,——

  當然,現在還很難說——他也不能說話,不能走路了。他心裡是清楚的。但是,已完全癱瘓了。」

  吉爾離開莫斯科之前,大衛打電話給她。

  「我無法對你說,我是多麼地難過。」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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