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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第十三章

  說來奇怪,托出·坦波爾登上明星寶座該歸功於米莉。在他們結婚之前,托比只是一個不難找到的奮發有為的喜劇演員。等他們結婚之後,卻加進去一個新的成分:仇恨。托比被迫與他所看不起的姑娘結了婚,他窩著一肚子的憤怒,他恨不得親手把她掐死。

  儘管托比並沒有覺察到,但米莉確實是一個了不起的、忠實的妻子。她崇敬他,盡一切努力來討他的歡心。

  她把在本尼迪克特山谷的家,收拾得乾淨漂亮。但是,米莉越是努力取悅於托比,托比越討厭她。他經常對她百般挑剔,卻敬而遠之。但他很謹慎,凡是能夠把她惹翻,以至使她可能去找艾爾·凱魯索的事,他就絕不會說或者絕不會做。使托比終生難忘的,是那根用橡皮包著的鐵棍抽打他胳膊時,給他帶來的無比痛苦;還有當凱魯索說,「如果你傷害了米莉……」的時候,凱魯索的那一張面孔。

  由於托出無法對他的妻子發動進攻,他就把他的憤怒轉向了觀眾。如果當托比在舞臺表演的時候,有人敲了敲盤子、站起來到盟洗室去,或者膽敢交頭接耳,那麼,這個人必然成了當時當刻托比以粗魯語言攻擊的目標。托比會令人震驚地以他那天真的魔力對這個人攻擊到底,結果觀眾還會為之讚賞。甚至當他嘲弄一個倒運的受害者時,人們往往大笑直至喊叫起來。他那天真無邪的面孔與他那俏皮滑稽的聲調相映成趣,使他成為一位具有不可抗拒力的演員。總之,他能以最粗俗的話語諷刺挖苦,卻又能避開人們的責備,這實在已成了托比·坦波爾與眾不同的特色。在他的那些受害者中,從來沒有誰會認為托出說的話有一句是當真的。如果說托比以前只是一個大有前途的年青的喜劇演員,現在他已成為娛樂圈子裡談論的中心了。

  克裡夫敦·勞倫斯從歐洲回來,令他吃驚的是托比竟會和一個歌舞女郎結了婚。顯然這是不相稱的。但是,當他問到托比的時候,托比卻望著他的眼睛,說:「怎麼給你說呢,克裡夫?我遇到了米莉,愛上了她,情況就是這樣。」

  似乎不完全是真情。其中有某種因素使這位代理人迷惑不解。

  有一天,克裡夫敦再他的辦公室裡對托比說道:「你確實是越來越紅啦,我已在雷烏賓館給你訂了一個四周演出的合同。每週兩千美元。」

  「那個巡迴演出怎麼樣了呢?」

  「忘了它吧。拉斯韋加斯願付十倍的報酬,人人都想,看看你的表演呢。」

  「取消了拉斯韋加斯的合同,我去巡迴演出。」

  克裡夫敦吃驚地看看托比。「可是拉斯韋加斯——」

  「我願意巡迴演出。」

  托比的話音裡帶有一種克裡夫敦·勞倫斯從前未聽到過的語調。那不是傲慢,也不是暴躁;而是這兩者以外的某種東西。是一種深沉的、抑鬱著的憤怒。

  可怕的是,這樣的語調從這樣一張臉上吐露出來時,它反而比以前顯得更為親切、更充滿了稚氣。

  從那以後,托比總是在巡迴演出的路上。這是他逃避他那監獄的唯一辦法。他在夜總會裡演出,在劇院裡演出,還在大會堂裡演出。當這些合同到期了,他就纏著克裡夫敦·勞倫斯給他訂高等院校的合同。任何地方都行,只要能躲開米莉。

  能夠與熱情、誘人的女人睡覺的機會太多了。每個城鎮都一樣。女人們在托比演出之前或演出之後,追到他的化粧室裡等他,有的甚至站在他旅館的門廊裡等他。

  托比一個也不與她們睡覺。他一想起艾爾·凱魯索對他說的話,你確實是個容易引女人上鉤的驢……

  我不會傷害你……你是我的朋友,只要你很好地對待米莉……他就不禁不寒而慄。

  托比拒絕了所有女人。

  「我很愛我的妻子,」他會羞答答地這麼說。她們都相信了他的話,並且更敬重他了。他的話傳開了。這正中他的心意,他正要把這話傳開:托比·坦波爾的的確確不愛胡來;他是個真正顧家的人。

  但是,那些可愛的,已達婚齡的姑娘們,總是跟在他的後面。托比越是拒絕她們,她們就越是追求他。事實上托比也多麼渴望得到一個女人,以致他經常處在自身肉欲的痛苦之中·有時他工作起來都感到困難。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想到那些願意和他睡覺的美麗姑娘。他咒駡命運,他對命運感到無比憤怒。

  儘管托比得不到性的滿足,這種欲望總是悶在他的肚子裡·但是不論什麼時候,只要巡迴演出完畢回到家,—見到米莉,他的性欲就會馬上煙消雲散。而米莉卻總是等待著他,熱情而又可愛,準備由他擺佈。但是,她是他的敵人—一托比認為——於是,她越是那樣對待他,他更瞧不起她。他強迫自己和她睡覺,但是,他滿足的不是別人,而是艾爾·凱魯索。只要托比和米莉在一起,一種粗暴和殘忍會迫使她痛苦地喘不過氣來。他假裝認為,那是她歡快的聲音。他越來越兇猛了,直到最後……他不是在做愛,而是在做恨。

  一九五○年六月,朝鮮戰爭爆發了。杜魯門總統命令美國軍隊開進南朝鮮。不論世界其他地方對此事持什麼態度,對托比來說,朝鮮戰爭是件大好事。

  十二月初,《劇藝日報》上刊登了一篇報道:鮑伯·霍普已作好準備,要對美國在漢城的駐軍,作一次聖誕慰問演出。托比讀了這則報道後半分鐘,就打電話給克裡夫敦·勞倫斯商討此事。

  「你讓我參加這次慰問演出吧,克裡夫。」「為什麼呢?你已經三十歲啦。相信我吧,親愛的孩子。那些演出並不是鬧著玩的。我——」「我不管他是不是鬧著玩,」托比在電話裡大聲嚷道,「那些兵士們正在外面冒著生命的危險。最低限度我能讓他們大笑幾次,也很好嘛。」托比的這一側面,是克裡夫敦以前所不曾瞭解的。他受到了感動,心裡很高興。

  「好吧。如果你這種感情很強烈,我看看我能作點什麼。」克裡夫敦應允他。

  一小時後,他給托比回了電話。

  「我已同鮑伯談了,有你參加,他感到很高興。可是,如果你要改變主意的話——」「不改變主意,」托比說著就把電話掛上了。

  克裡夫敦·勞倫斯久久地坐在那裡,心裡想著托比。

  他為托比感到驕傲。托比是一個了不起的人,能作他的代理人,克裡夫敦·勞倫斯感到無比幸福,同時也為能協助托比開拓他的遠大前程而由衷欣喜。

  托比在釜山、大丘和全州等地進行了演出,在兵士們的笑聲中他尋求到了安慰,米莉已日復一日地在他的心中淡忘了。

  聖誕節過去了,托比沒有回家。他又到關島去了,那裡的年輕人都很喜歡他·繼之他又到了東京,慰問了住在軍隊醫院裡的傷病員·但是最終,他還得回家去。

  四月份了,托比在中西部十周巡迴演出結束返家的時候,米莉在飛機場接他。她的第一句話是:

  「親愛的——

  我要生個孩子了!」他瞧著她,直發愣。她誤解了他的感情,認為那是幸福的表現。

  「多妙啊!」她大聲說。「你看,如果你出門在外,我們的嬰兒將給我作伴兒。我盼著生個男孩兒,這樣,你就可以領著他去打壘球了。而且……」托比根本沒有聽見她後面嘟嘟嚷嚷說的那些傻話。她的話仿佛從遙遠的地方飄過來的。托比原本以為他總有一天會有辦法逃掉。他們結婚剛剛兩年,但看起來卻象過了幾百年。現在又出現了這樣的情況。米莉決不會放他走掉小孩要在聖誕節左右降生。托比已經做好了安排,隨一個演出隊到關島。米莉臨產前他要外出,艾爾·凱魯索是否會同意,這他可搞不清楚。只有一個辦法,托比打電話給拉斯韋加斯。

  他立刻聽到了凱魯索那高興的而又熟悉的聲音,「嘿,小夥子,聽到你的聲音,我很高興。」

  「聽到你的,我也很高興,艾爾。」

  「我聽說你要當爸爸了。你一定非常激動。」「激動這個詞兒還不夠,」他實話實說·他使他的聲音中帶有謹慎擔心的味道。「我現在給你打電話,正是為了這個,艾爾。孩子在聖誕節前後就要降生了,可是——」他必須謹慎。「我不知該怎麼辦。我想在孩子降生時留在家裡,和米莉在一起。可是,他們要我回到朝鮮和關島去慰問軍隊。」

  半天對方沒有說話·「這倒是個難題。」

  「我不願意讓我們的兵士們失望,可是,我也不願意讓米莉感到失望。」

  「是啊。」又停了半天。然後,「我告訴你,我的想法,小夥子。我們都是優秀的美國人,是嗎?

  那些兵士們在那裡為我們打仗,是嗎?」

  托出全身突然感到了鬆弛。「當然。可是我不想去——」

  「米莉沒有問題,」凱魯索說道。「女人總是要生孩子的。你到朝鮮去吧。」

  六個禮拜後,聖誕節前夕,托比在釜山美軍駐地,在雷鳴般的掌聲中離開舞臺時,有人交給他一份電報·米莉在生產一個死胎時,死去。

  托比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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