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德尼·謝爾頓 > 假如明天來臨 | 上頁 下頁
九五


  那幢安全的房子。這裡是那幢安全的房子。她感到這句話十分滑稽,不禁失聲大笑,但笑聲立即轉入一陣劇咳。一切都搞糟了她終究沒有逃脫出去。此刻,警察一定在整個阿姆斯特丹搜尋她:惠特裡小姐買了一張瑞士航空公司的機票,然而卻沒有乘機,那麼,她一定仍滯留在阿姆斯特丹。

  她思忖著在這張床上已經躺了多久。她抬起手腕瞥了一眼手錶,錶盤的數字一片模糊。一切物體在她眼中都是重影。房間中有兩張床,兩個梳粧檯和四把椅子。她身體停止了顫慄,高人又接踵而來。她想打開窗子,但卻孱弱得不能移動。房間又驟然變冷起來。

  她再度回到飛機上,被封閉在箱子裡,呼喊救命。

  你幹得好!漂亮極了。把盒子給我。

  傑弗拿到了鑽石,也許,他正在去往巴西的路上,腰包裡揣著她那份錢。他將與他的一名女友盡情享受,嘲笑她。他又一次擊敗了她。她恨他,不,她不。對,她恨他,鄙視他。

  她忽而清醒,忽而神智昏迷。堅硬的回力球向她射來,傑弗抓住她的臂膀,將她推倒在地,他的嘴唇緊緊挨著她的。他們在贊拉坎一道吃晚飯。你知道你是一個不尋常的女人嗎?特蕾西?

  我認可平局,鮑裡斯·邁爾尼科夫說。

  一陣痙攣又一次掠過她的身體,她在一列直快列車裡,朝著一條黑洞洞的隧道疾馳而去。她知道,抵達隧道的盡頭她就將歸天。所有的乘客都已離開列車,唯獨剩下阿爾勃托·佛納提。他對她暴戾猙獰,搖撼著她,向她怒吼。

  「看在上帝的份上,」他大叫,「睜開你的眼睛!看看我!」

  特蕾西使出一股超人的力量,睜開眼睛。傑弗站在床緣,正俯身盯著她。他臉色慘白,嗓音中挾帶著憤怒。他的存在曾化為她的部分夢幻。

  「你這樣已經多久了?」

  「你在巴西。」特蕾西訥訥地說。

  說著,她又失去了知覺。

  32

  景致如畫的阿爾克瑪村位於荷蘭西北海岸,瀕臨北海,是著名的旅遊勝地。但村東部有一片地區,遊人很少涉足。傑弗·史蒂文斯曾與一名荷蘭航空小姐多次來此地度假,後者還教會了傑弗荷蘭語。他對這一地區記憶猶新,居住在那裡的人們只顧自己的事情,從不對遊人產生過分的好奇心,因此,是一個藏身的世外桃源。

  傑弗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把特蕾西送往醫院,但那樣做太冒險。對她來說,在阿姆斯特丹稽延一分鐘都會招來危險。他用毛毯將她裹住,把她抱上一輛轎車。在開往阿爾克瑪的途中,她一直處於昏迷狀態。呼吸急促,心律紊亂。

  到達阿爾克瑪後,傑弗找到一家小客店。當他抱著特蕾西上樓走入房間時,店主人向他們投去一抹好奇的目光。

  「我們是來度蜜月的,」傑弗解釋說,「我妻子病了——輕微的呼吸道感染,她需要休息。」

  「要請醫生嗎?」

  傑弗一時不知應如何回答。「需要的話我會告訴你。」

  傑弗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幫助特蕾西退燒。他把她放到房中寬大的雙人床上,開始替她脫下被汗睡浸濕的衣裳。他扶起她坐起,把衣服從她頭上脫掉,然後再脫去鞋子、緊身短褲。她的身體燒得燙手。傑弗用冷水浸濕了一條毛巾,輕輕為她從頭到腳擦拭全身。然後他用毯子裹住她,坐在床沿,傾聽她急促而紊亂的呼吸聲。

  如果明天一早她還不好,傑弗暗自做出決定,我只好叫醫生了。

  清晨,床單全部濕透。特蕾西仍舊昏迷不醒,但據傑弗觀察,她的呼吸似乎已很均勻。他不願意讓女侍看到特蕾西,這會引來她們的懷疑。於是,他向管家要了一條床單帶回房間。他用一條潮濕的毛巾重新為特蕾西擦洗一遍身體,然後按照護士不打擾病人的做法,換上新的床單,再用毯子蓋住特蕾西。

  傑弗將一塊上面寫著「請勿打擾」的牌子掛在門上,然後上街去尋找藥店。他買了一些阿斯匹林、一支體溫計、一塊海綿和擦身的酒精。他返回客店時,特蕾西還未恢復神智。傑弗為她試體溫:華氏一百零四度。他用海棉蘸酒精擦拭她的身體,漸漸地,她的體溫降下來。

  一小時後,她的體溫再度上升。他忖度著準備去叫醫生。但問題是,醫生一定會堅持送特蕾西去醫院。這樣一來,人們便會提出一些疑問,傑弗搞不清警方是否正在搜捕他們,倘若如此,他們兩人將被拘留。他一定要想出應急的辦法。他搗碎了四片阿斯匹林,把藥末兒放到特蕾西的唇邊,用湯匙中的水慢慢喂她,直到她把藥全部咽下。爾後,他又為她擦了一遍身體。他為她擦乾皮膚時,發現她的體溫已不象從前那樣燙手。他又輕摸她的脈博,似乎也已平穩許多。他把頭內貼在她胸上傾聽,她的呼吸是否還急促?他拿不准。然而,有一點他是肯定的,這一點他反復地重複矗已近乎變成祈禱文:「你一定會好起來。」他在她額角上輕輕一吻。

  傑弗已經四十八小時沒有睡覺,他眼窩凹陷,疲勞不堪。事過之後我一定要好好睡上一覺,他對自己許諾說。現在我暫且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

  他睡著了。

  當特蕾西睜開眼,天花板漸漸清晰地映入她的眼簾時,她並不知道自己置身於何處。很長時間,知覺才緩緩地在她腦中恢復。她感到身體酸疼無力,仿佛剛從一次漫長而疲勞的旅途中返回。倦怠地,她的目光向陌生的屋中四處流盼,她的心陡地一顫。傑弗歪在靠近窗子的一張扶手椅裡,正沉睡著。這簡直不可思議。她最後一次見他時,他取走鑽石跑掉了。此刻他在這裡做什麼?霎那間,特蕾西的心一沉,她明白了他在此的原因。她給他的盒子上錯的——鑽石是假的——傑弗以為她欺騙了他。他一定是將她從那幢安全的房子中劫持出來,帶到了這個地方。

  特蕾西坐起身,驚動了傑弗。他睜開眼。他看到特蕾西正注視著他,於是緩慢地,他的臉上綻開了愉快的微笑。

  「終於醒過來了。」他嗓音中傳遞出一種巨大的放鬆感,信令特蕾西深感迷惑。

  「對不起,」特蕾西說。她的聲音沙啞而微弱。「我給錯了盒子。」

  「什麼?」

  「我把盒子搞混了。」

  他走到她身旁,輕聲說:「不,特蕾西,你給我的是真鑽石,我已經叫人給岡瑟送去。」

  她茫然而地凝視他:「那麼——你——你為什麼在這裡?」

  他坐在床沿上,說:「你給我鑽石的時候,看上去象快死了一般。於是我決定在機場等你,確保你趕上飛機。結果你沒露面,我便知道你出了問題。我趕到那所安全的房子,找到了你,我絕不能讓你死在那裡,」他輕鬆地說,「這樣會給警方提供線索。」

  她注視他,一臉的狐疑。「告訴我你返回去找我的真實理由。」

  「該給你量體溫了。」他輕盈地說。

  「好多了,」幾分鐘後他對她說,「一百度多一點兒。你是一個可愛的病人。」

  「傑弗——」

  「相信我,」他說,「餓嗎?」

  特蕾西突然餓瘋了似的。「快餓死了。」

  「好,我去採購。」

  他帶回來一個大口袋,裡面有桔子汁、牛奶、新鮮水果和一種荷蘭人食品,一種夾著各種酪、肉和魚的卷子。

  「荷蘭人似乎把這種東西當雞湯來吃,應該有它的道理。來,慢慢吃。」

  他扶她坐起,喂她,用心而溫柔。特蕾西警惕地想,他一定懷抱某種企圖。

  他們這樣吃的時候,傑弗說:「我剛才出去時,給岡瑟通了個電話,他已經收到鑽石。他把你的那份錢已經存入你在瑞士銀行的帳戶。」

  她抑制不住地問:「你為什麼不把錢全部拿走?」

  傑弗回答時,口氣莊重:「因為現在是我們停止互相演戲的時候了,特蕾西。你說呢?」

  這自然又是他的一個伎倆,然而她疲乏不堪,已無心力為此費神。「對。」

  「你是否可以告訴我你身材的尺寸,」傑弗說,「我好出去為你買些衣服。荷蘭人是開化的,但我想你要是穿著這身衣服出外走動,他們也會感到震驚。」

  特蕾西驀地意識到自己袒露的身體,連忙將毯子往身上拉了拉。她依稀覺得,傑弗曾為她脫衣服和擦洗身體。他寧願冒著危險來照料她。為什麼?她曾一度認為自己瞭解他。但我並不瞭解他,特蕾西想,一點兒也不。

  她再度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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